衆人立刻向她投來同情的目光。
鐘粵一下子慌張起來,并趕緊起了身。
Fiona用唇語問她:“什麼情況?”
她隻能搖搖頭。
半分鐘後,她已經謙卑地站到了主編的辦公桌前,一副誠惶誠恐聆聽教誨的模樣。陳主編的氣場太強大,盡管還不知道對方找自己到底所謂何事,鐘粵還是敏感地意識到了自己渾身的肌肉已處于緊張繃直的狀态。
“坐。”看了她半晌後,Enora終于蹦出來這麼一個字來。
“主編,您找我……”鐘粵踟蹰着,并不敢托大真拉着椅子坐下來。
“這一期的實刊你看到了嗎?”
鐘粵愣了愣,大腦開始高速運轉自己是不是在工作中犯了什麼緻命的錯誤,“隻看了樣刊。”
Enora本名陳丹青,和鄭靜娴的大氣溫婉不同,她的五官偏淩厲,總是給人一種野心勃勃且攻擊性很強的感覺。
“那你現在看。”陳丹青從桌面上拿過這一期的MIX雜志,并翻到由鐘粵負責的那一篇關于紮染工藝的文章上。
鐘粵已然緊張到手抖,但也隻能強自鎮定心神開始閱讀,盡量不讓自己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存在瑕疵的小細節。
一頁很快讀完,她卻依然沒有看出什麼問題。說實話,MIX早在十年前就開啟了全球化之旅,連總部都遷移了一部分到新加坡,目的就是将旗下新聞向英語世界傳播,怎麼可能出現版面編撰上的低級錯誤。
若真出現,那不僅她,恐怕連陳丹青本人都難逃其咎。
“看出什麼來了嗎?”陳丹青喝了一口水,淡淡問道。
“還……沒。”鐘粵的手指輕輕撚過輕薄光滑的銅版紙,注意力很快就被下一版面正中間以她為主要人物的醒目照片吸引了過去。
照片中她穿着藍白相間的民族服飾,正在展示她的紮染技藝學習成果,她送給何嘉佑的那條方巾上,一條小鲸魚正自由地遨遊着,旁邊是一條溫柔的大魚尾。
鐘粵吓了一跳,雜志差點從手中滑落,“主編這怎麼回事!我看到的樣刊上美編附的可不是這張圖片!”
陳丹青眼角閃過一抹微光,“今天中午和錦程那邊吃飯,周先生還說呢,照片上的這位鐘小姐做編輯多少是有些屈才了。”
鐘粵徹底呆住,腦子有點懵。錦程是全球頭部的媒介投資公司,這位周先生她雖然不認識,但從陳丹青的語氣判斷,對方應該就是錦程這邊有話語權的一位大佬。
和一般學術型期刊的收入結構不同,MIX目前的運行還是主要依賴于廣告投放。
陳丹青繼續循循善誘:“鐘粵,你在MIX的職業規劃是什麼?”
“還……沒想過。”這句倒是鐘粵的心裡話。她入職時間太短,連遊戲規則都還沒弄明白呢,哪談得上什麼職業規劃。
陳丹青訝然,“這麼随遇而安?”
鐘粵抿唇不語。
她又接着說:“那讓我來告訴你。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發現你在新聞選題、策劃以及采編方面的能力都很OK,那麼樂觀估計,最多六年,你就能做到專欄主編的位置,年薪不會太高,三十萬左右。可是這六年,差不多就是你三十歲之前最好的時光了,拿它來換區區的三十萬,不覺得太虧?”
鐘粵凝眸思考了一下,三十萬确實不高。但眼下傳媒行業的競争這麼激烈,紙媒的生存空間又一再被壓縮,作為一個學語言出身的本科生,這個收入也算不錯了。
她不是個好高骛遠的人,有什麼就先搞什麼呗。
“感謝主編您的指點,我覺得經曆比結果重要,我相信我在MIX六年的成長不是用金錢衡量的。”她笑得像個目光短淺的傻白甜。
陳丹青終于笑出聲來:“傻姑娘,别人是别無選擇,換成你就是純粹浪費美貌了!”頓了頓她又說,“邱新傑是不錯,但他好像還不足夠填補你的野心吧?”
鐘粵再次愣住。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承認自己是個不太容易被打垮的人,但她的那些努力和掙紮,頂多算對命運的反抗,離野心家三個字還很遠。
野心家嘛,總需要點對世界主動出擊的強大信念感吧,但很可惜,這一點她并沒有。
可能她多少還是被鐘能勝的得過且過給影響了。
“主編,我和邱新傑并不是那種關系。”她小聲解釋。
陳丹青揚了揚眉,“不妨跟你說,我去廣告部升任總監的調令節後就會下來,這段時間你可以認真考慮下是繼續留下來浪費青春,還是選擇跟我走。”
鐘粵至此才明白,原來不知不覺她竟成了人家新官上任送給甲方的,禮物。
嘴角的嘲諷越來越深,她垂眸,“謝謝主編提攜,我一定認真考慮。”
那位周先生,還挺有眼光。
“鐘粵。”出門前,陳丹青再次叫住她,“我要是你,就找個真正的靠山讓自己迅速成長起來,等你住進半山豪宅把整個城市都踩在腳下的時候,一定不會後悔你當初放棄三十萬年薪的決定的。”
“……”
被人當成禮物的感覺不太好,鐘粵一整個下午都心煩氣躁。還未下班,她就收到了何嘉佑的微信,問她要不要一塊去新家附近的家居商場逛逛,給家裡再添點東西,順便吃飯。
她毫不猶豫地說好,并點名要吃那家特有名的鐵闆和牛。
何嘉佑秒回,「鐘小姐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太好?」
「沒,我就是餓了,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他笑,「好,我早點去接你。」
可是鐘粵萬萬沒想到,她會在家居商場裡也碰上她今天無比厭惡的和MIX有關的人。鄭靜娴和她那個趾高氣揚的富二代閨女,陳洛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