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為了何嘉佑,她竟然連自尊都不要了,她說不清自己是應該為此而感到悲哀還是高興,可她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了。
黑白電視裡的畫面突然變成了一片雪花,一臉憤然的何念念正指着她的臉說些什麼,可她一句都沒聽清。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看見何嘉佑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很短,隻有兩三個字。
憑他的脾氣,她猜着應該是,“你瘋了?”或是,“有病?”
但她幻聽到的卻是,“好啊。”
鐘粵再次醒來,外邊的雨已經停了。
病房的窗簾沒拉嚴,太陽明晃晃刺進來,照得人間一片光亮,仿佛前兩天的台風不過是她的一場幻想。
所有人的生活都回歸了甯靜。
隻有她和何嘉佑留在了那場大雨裡。
偌大的豪華病房裡隻有她一個人,顯得室内尤為安靜和空曠。消毒水的味道不太好聞,鐘粵蹙了蹙眉,坐起身子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不想沒掌握好力度,直接把上面的保溫水杯碰到地上去了,發出震天的一聲巨響。
“怎麼了?”
有人從洗手間裡跑出來,一個箭步就沖到了她的床邊,聲音欣喜:“你醒了鐘粵?”
竟然是盧琳!
半個多月輾轉了好幾個國家,她連皮膚都變成了小麥色,看上去健康十足,能量滿滿。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鐘粵也很欣喜,但又有點委屈,在看到她的一瞬間眼睛就濕了,“這趟旅途還順利吧?”
盧琳幫她把保溫杯撿起來,以為她要喝水,便幫她擰開了杯子蓋,“嗐,别說我了,倒是說說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慘樣的?你和何嘉佑又是怎麼回事,cos羅密歐和朱麗葉啊?”
鐘粵神色一黯,苦笑着抿了抿唇,“你都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嗎?别忘了我身邊一直跟着條甩不掉的尾巴呢。”盧琳嫌棄地撇了撇嘴,眉宇間卻不自覺有幸福流露出來,可見她并沒有她說的那麼厭煩那條“尾巴”。
還有點樂在其中的意思。
鐘粵了然,卻也沒戳破,隻問:“今天是幾号?我睡了多久?”
“反正你生日已經過了,你足足昏睡了一天兩夜了。”
“什麼?”
“你說你……”盧琳感覺自己有點想哭,趕緊回過身去假裝忙碌着,她動翻翻西找找,緩了好一會兒才從包裡掏出一堆小玩意來,有首飾,有鑰匙扣,有小手辦,還有一塊款式很特别的手表,并獻寶似的放到鐘粵手中:“看看,喜不喜歡?送你的生日禮物,祝我寶貝永遠青春,永遠快樂,還有花不完的錢和泡不完的帥哥。”
“寶貝”在此刻顯得太過刺耳,鐘粵勉強笑笑:“謝了,等回頭你的祝福成了真,我一定要好好請你吃一頓大餐。”
盧琳眨眨眼,“那咱還去五星大飯店吃。”
“都一輩子花不完的錢了,吃五星大飯店又算什麼?”
“也是!”
兩人都在刻意回避着什麼。
盧琳說:“我去叫護士,告訴她們你醒了。你都不知道這兩天你把大家吓成什麼樣了”
“好。”
鐘粵摸過手機,準備聯系一下林英爵。
她爸還隻身一個人滞留在境外的醫院裡,她又是這個身體狀況,眼下她能依靠的也就隻有他了。
不想一打開聊天軟件,置頂在第一位的聊天框右上角的小紅點就躍然映入了眼簾。
那是專屬于她,林英爵還有鐘能勝的家族群。
鐘粵趕緊點進去,跳到第一條未讀信息。若是平時,她才懶得聽鐘能勝動則60秒的長語音,可今天,她格外想聽聽他的聲音。
“囡囡,爸爸安全了,你别擔心了啊。我聽他們說你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謝天謝地你人還在國内。這邊台風和暴雨吓死個人,你要是過來出點什麼事,我将來準會被咱家八輩祖宗揍到滿地找牙。”
隻這一條就讓她哭出聲來。
她就知道,這世上無論什麼事最後到他爸嘴裡都會變得很離譜,可盡管如此他毋庸置疑還是愛她的。
“我寶貝可是咱家祖墳百年冒一次青煙才保佑來的,哪能跟着我毀在這個鬼地方。你都不知道,我這兩天有懷念之前在牢裡的生活!咱那牢裡跟這一比,那都得算天堂。”
鐘能勝說完這句話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妥,趕緊改口,“呸呸呸什麼坐牢!我瞎說的囡囡你可别生氣啊。”
鐘粵在這句話的尾音聽見了他的一聲痛呼,像是不小心翻身壓到了身上的傷口。
她頓時想起了他胸前紋着她名字地方那個血肉模糊的傷口,更加泣不成聲。
鐘能勝又說:“不過爸跟你說這人還真是什麼都不是白經曆的。這要不是爸之前為了躲避欺負我的那幫人練過一點閉氣的功夫,這次肯定騙不過那幫人,要是到了他們老巢,爸可就死定了。我死了不要緊,我寶貝女兒在這世上可就剩下孤零零一個了。爸就算死,也得等你結婚,找到可以替我照顧你的人才能放心,你說是吧?”
鐘粵開始放聲大哭。
“囡囡,我看短視頻上說,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這一條語音和上一條隔了大概兩個小時,像是他中間掙紮了很久才下定的決心。
“所以,爸爸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你,你媽媽根本不叫鄭小紅。我也不知道她叫啥名字。”
“我是在你小嬰兒服裡的紙條上看見的鄭字,還有你的生辰八字。”
“爸不瞞你了,你其實是我抱回來的,不是我親生的。之前不敢告訴你,是怕我老了你不養我。現在我也想明白了,我說不定根本就活不到自己老的時候,更沒有資格隐瞞你的身世。”
“今天是你生日,爸祝你生日快樂。等回去咱們再商量,你要是想找你親生父母我就陪你去找,你要是不想找,爸就和你好好相依為命生活下去,好不好?”
又過了幾個小時,見鐘粵不回,她終于有點慌了,問:“囡囡,你是不是生爸爸氣了?”
最後還是林英爵看不下去,接過茬去,“勝叔我姐急火攻心病倒了,我剛從醫院看過她回來,現在正準備動身出發去接你。”
鐘粵這才意識到什麼,往下翻了幾十條,終于看見了林英爵安全落地的消息。
然後沒過多久,林英爵就發來了他和鐘能勝在異國醫院裡的合影。
照片裡的他黑眼圈極重,嘴角的皲裂即使他故意笑得很燦爛都沒藏住。
照片裡的鐘能勝更是慘上加慘,亂糟糟的頭發打着結,臉上還是青腫的,右手還打着石膏用繃帶固定在脖子上,顯然是骨頭被打得錯了位。
但同樣的,他也用力彎着嘴角。
他們兩個都在用一種避重就輕的方式安撫着她的情緒。
鐘粵感覺自己碎了,又被誰歪歪扭扭拼了起來,逐漸恢複了生氣。
護士和盧琳進來的時候,她正淚流滿面地笑着。
把護士吓了一跳,“鐘小姐!你知不知不道自己剛剛經曆了什麼!怎麼還敢這麼哭!我拜托你情緒稍微平穩一點,可以嗎?你要是出了什麼事,何先生會殺了我的!”
鐘粵眼皮一跳:“哪個何先生?”
“你的債主。”
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自門外響起,然後何嘉佑那張看着無比可惡的臉就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裡。
後面還跟着并不比他讨喜的蘇聞禮。
鐘粵明白了什麼,忽地一下看向盧琳。
難怪她去了那麼久。
盧琳吐吐舌頭,“不關我事啊,你老公剛剛被他的醫生叫去換藥了,所以過來的速度就慢了點。”
“……”鐘粵糾結的是這個?
“你别胡說啊。”
鐘粵和何嘉佑幾乎同時開口。
然後下一秒,她就差點被他氣吐了血。
“咱們鐘小姐的準老公明明另有其人。不過呢……”
何嘉佑好整以暇走進來,大刀闊斧坐到了鐘粵床邊的椅子上,似笑非笑,“我這人向來沒什麼成人之美的心。你不是說要把我花在你身上的錢盡快還給我嗎?好啊,那你就趕緊爬起來去給我賺吧。記住,隻能是你自己賺的錢,在還清我的債務之前,你就别做嫁給那個克妻的老男人的美夢了。咱們之間的合約期還有一年半,你要是哪天惹我不高興了,小心我告你金融詐騙。”
然後他又補充道:“要坐牢的,而且說不定會做一輩子。”
這!說!的!是!人!話?
鐘粵氣得整張臉都充了血,她此刻隻想問問那個看戲的護士,就這她怎麼保持情緒平穩?
“何嘉佑,你别太過分。”她咬牙切齒。
“我過分嗎?這不是咱們一開始就說好的嗎?你還有沒有點契約精神?”
蘇聞禮在旁邊一副被爽到了的模樣:“真是活該啊,鐘粵。”
“蘇聞禮,你是不是想死?”盧琳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
痛得他直咧嘴,卻還不忘貧嘴:“你這麼暴力,看來也就隻有我忍得了你了。”
“……”
鐘粵和盧琳同時陷入了沉默。
何嘉佑卻又像才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哦,對了,前兩天送你做生日禮物的那輛車還值個一百多萬,既然沒有贈與協議,就也加到你的債務裡來吧。”
說完又惋惜地搖了搖頭:“鐘粵啊鐘粵,憑你這一個月六千的工資,豈不是要把你的三生三世都要許給我了?”
鐘粵氣極反笑:“他們說破傷風的潛伏期多久來着?何先生你,還是先保證自己能活過我的三生三世吧。”
何嘉佑一噎。
然後就是蘇聞禮直接笑出聲來:“何嘉佑你到底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