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高雲維持着端坐的姿勢,直面泛着紅光的攝像頭,神情嚴肅,帶着幾分恰如其分的哀傷:“...事情就是這樣,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X1為了搶先收容X級污染物,提前注射了“彩虹”,繼而引發精神失控,并向我和另一位治愈系發起攻擊,另一位當場死亡,任務徹底失敗,而後他脫離我的領域直面X級污染物,綜上所述,我确實不認為他有生還的可能性。”
“事實上,在任務執行前,我也對X1親自參與收容這一安排進行了質疑,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感到十分遺憾。我的陳述完畢。”
燕高雲稍微偏了偏頭,和椅背相連的一根金色的線路正深深紮進她的頸椎,她的面色略微有些泛白,說完這些話她靜默地坐在原地,等待着什麼。
她在心底默數完了十個數。
伊甸的聲音發出判斷:“無強相關記憶,例行審查通過。”
在這一瞬間,燕高雲仿佛能通過攝像頭,看到那背後的無數張臉,失望的、期盼的、熱切的、惡意的。
伊甸接下來向醫療層發出指令:“例行審查完畢,請醫療層做好準備。燕隊,接下來請您稍作休息。”
燕高雲禮貌地對伊甸點點頭,她閉上了眼睛,那金色的線路緩緩退出她的頸椎,像一條終于回巢的、堅硬的毒蛇。
她聽見四面八方傳來的、武器的休眠聲,事實上在她做陳述的時候,這些武器全都處于啟用狀态。這樣的例行審查她經曆過許多次,具體的次數連她自己都已經記不清了。
最開始的時候伊甸的手法還沒有現在這麼成熟,腦機還突破不了S級異能者的屏蔽,當然現在也不能完全突破。那個時候她被注射了藥劑,在一片昏天黑地的眩暈中接受審訊。
她通過了無數場審訊,才活到了今天。要是沒點在伊甸手底下藏東西的本事,她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但她不會死,她會好好地活着。她的目光不經意地瞥向自己的右臂,那裡常年在機械外骨骼的掩蓋之下,有一道徹底被治愈又被撕裂的傷,從手法上看,是她自己動的手。
她太明白這意味着什麼了。我等了這麼久,她想,我終于等到你了。
她很快被聞訊趕來的醫療人員推進特制的醫療艙,感受藥劑滾過自己的軀體,進行一些象征性的修複治療。
列車按照設定好的路線,流暢地再次鑽進一座大樓的内部。車内的森白色燈光緩緩亮起,不再熄滅,夜色已經降臨了。
林寒溪伸手握住眼前的扶手,在人群之中随着列車的前進時而左搖,時而右晃。車窗裡的人都各自低頭忙碌着,有人的光屏自腕上的光腦上長出,正聚精會神地伸手扒拉,更多的人帶着眼鏡,眼鏡下面的眼神有些空洞地目視着前方。
眼鏡是更普及的便攜光腦,與此同時車窗外的廣告鋪天蓋地,正在宣傳着最新款的植入型光腦:“由軀體供能!不再需要能源充電!十分之一包營養液,讓您從此擺脫續航束縛,與您共不眠!”
标配版外形是個酷炫的精靈耳朵,還有多種不同的外型任人挑選,什麼人魚耳精靈耳天使耳惡魔耳,風格從優雅到華麗再到機械質感的炫酷,無所不有,看上去甚至可以直接當作飾品開賣。
磁性醇厚的男聲正激情四溢地一遍遍介紹着它的優惠價格,用最具煽動力的語氣。
林寒溪站在人群中面無表情,當男聲開始介紹第五遍的時候,副系統在心底發聲:“它們把最關鍵的設備隐去了。”
正在發呆的林寒溪:“?”
副系統在腦海裡咔給它拉出個設計圖來:形象逼真的立體設計圖上,各種漂亮耳朵的根源裡,是一根尖長的機械元件,那元件的末端散開,“依附”在大腦的表面。副系統切了特寫,林寒溪看到那散開的末梢呈現出尖銳的形狀。
它實質上紮進了大腦。
林寒溪看得腦仁一涼,忍不住晃了一下腦袋,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人,她下意識道歉:“不好意思。”旁邊的人繼續維持着那個空洞的眼神注視着自己的眼鏡,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正咧開嘴無聲地大笑,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林寒溪默默往旁邊退了一步,感覺後背有些發冷。
下一站很快就到了,那被她不小心碰到的人熟練地跟随人群走下列車,擦肩而過的時候,林寒溪聽到他耳機裡伊甸的聲音:“已為您規劃回家路線,前方升降梯,請注意安全。”
車門再次關閉,伊甸的聲音再次在車窗内響起:“下一站開往春橋站。”
按着副系統的指引七拐八拐,終于在路的盡頭看到了原木旅館的招牌,在其他的燈牌都竭力華麗絢爛恨不得一分鐘閃出十八個色來奪人眼球的時候,這家的招牌卻格外醒目。
最紮眼的鮮紅配最紮眼的濃藍,極緻樸素的字體,極緻醒目的效果,大老遠一眼就能看見四個大字:原木旅館。
林寒溪看了一眼就覺得眼睛痛,揉着眼睛進了店門,溫暖的氣息鋪面而來,驅散她一身的寒氣,前台有氣無力地招呼她:
“您好歡迎來到原木旅館,很不高興為您服務....哎?”
林寒溪揉完眼睛擡頭,正好對上一雙寶石般濃綠的眼睛,聽這口氣,應該是那對雙子之一的萊爾,曾經帶她去安全屋的那一個,世界真小,她們在GW327區匆匆分别,又在這裡遇見。
萊爾有氣無力地招呼由一個百轉千回的疑惑語氣結束,他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來,細細打量了林寒溪一遍才問:“你沒死啊?”
林寒溪:“?”
林寒溪的語氣聽起來有點生無可戀:“我以為這是件很明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