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溪給出了兩份很漂亮的解剖報告,數據齊全過程清晰。
這是她第一次寫解剖報告,于是事無巨細,被污染的人體裡解剖出了蟬的四種形态,最開始隻是背部的怪異隆起,然後是後背開裂,拱出猙獰但尚且柔軟的白色背殼,再然後它們從人類的軀體裡抽出長滿黑色筋絡的蟬翼,這個階段它們在人體内部其實已經成型了,于是腹部的呼吸器裡 ,腔壁膜開始擺動,高頻率的蟬聲立刻開始響起。
最後一個階段的時候,這些“蟬”從人類的軀體中生長出來但并不脫離,頭部處猙獰的刺吸式口器下,依舊生長着人類的臉,而人類原本的上半身軀殼則垂向地面,高達兩三米的“蟬人”就此誕生了。
林寒溪的解剖報告上顯示,一根長長的有機質管道生長在人類的大腦和“蟬”體的人臉之間,通往人腦的那一頭在末端生出猙獰的觸須,像是在被低溫冰凍起來的前一刻,還在貪婪地汲取人類大腦裡的某些東西。
解剖已經完畢了,無論是儀器顯示還是林寒溪本人的治愈系異能掃描,都顯示這些東西早已不具備任何的污染性。根據維爾哈學院軍醫部管理條例,它們将會被統一回收作為特種醫用垃圾進行處理。
林寒溪再次核查完畢了已經上傳的解剖報告,确認無誤後,忍不住回首看了那些解剖床一眼,很想順手丢把火上去,把那些令人惡心的東西燒幹淨。
她用力緊握自己的手心好讓自己不要真的這麼做,轉身離開了。
已經是十一點多了,光腦上适時傳來消息,陸老師已經提前批好了宵禁的權限,讓她自己早點回去休息,同時考慮到異能的消耗問題,明天早上第一節課後挪,她可以适當睡個懶覺。
林寒溪滿腦子都是揮之不去的、蟬類密密麻麻揮舞的節肢和猙獰的口器。親自把這些東西從人體中剖出來的感覺并不好受,長期聚精會神解剖後身體難免有些酸痛,她疲憊地換下解剖時穿的白大褂,在鏡子面前認真搓洗自己的手。
鏡子裡面的她有張蒼白的臉。
副系統适時出現:“您并未遭受到任何污染,後背的疼痛是因為您今天解剖的時間太久而出現的正常肌肉酸痛,請您放心。”
林寒溪松了口氣,把溫熱的水潑在自己臉上:“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多了。”
自從蘇爾誠死後,好像整層樓的燈都滅的格外早。林寒溪走出更衣室,看見更衣室外的牆上靠着個修長的人影,一張偏冷的臉在明暗之間顯得晦暗不明,是陳修齊。
林寒溪打起精神來打了個招呼:“陳師兄,你也剛下班啊?”
陳修齊擡起頭來看向她,笑了笑:“不是,我在等你。”
又問她:“你今晚夜宵吃什麼?營養液嗎?”
林寒溪腦袋上的問号還沒冒出來,就被排山倒海襲來的饑餓感壓倒了,之前一直過于專注而忽略的胃部向她發出抗議,她捂了捂自己的腹部,想到營養液那個“日一聲把所有東西打成糊糊”的黏稠口感,一陣惡心襲上心頭,扶住牆彎腰開始吐。
什麼也吐不出來。
她吃下的所有東西早就在下午的解剖過程中吐得一幹二淨了,到後來不吐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已經吐習慣了,現在看來隻是麻木帶來的錯覺而已。
陳修齊看着她幹嘔,沒忍住伸出手來拍了拍她的背,掏了一瓶飲用水遞過來。
林寒溪擺手表示感謝,接過飲用水漱口,再擡起頭的時候臉色看起來好多了。
“謝謝師兄。”她的聲音有點嘶啞。
“沒事,我最開始的時候也這樣,後來也是老師說的,吐着吐着就習慣了。老師應該已經給你批過權限了,走吧,吃點别的,我請你。别急着搖頭,你現在又吃不下...回去半夜一定會餓得睡不着。”陳修齊隐去了營養液三個字,又笑了笑:“老師還在忙,吩咐我一定要帶你吃點。”
林寒溪隻好從命,兩人還沒出軍醫部的大樓,正好和巡邏的全副武裝機械人對上,兩道紅線在他們胸前的權限卡上掃過,傳出機械的識别聲:“權限核驗通過,人臉比對成功,宵禁解除,信息同步。”
伊甸的聲音在下一秒響起:“深夜好,陳修齊、林寒溪,今天又是辛苦的一天,感謝你們的辛勤付出。軍醫部食堂已為你們預留了例行夜宵,早點休息,晚安,再見。”
陳修齊禮貌地對機械人點了點頭,兩人并肩出了大樓,向軍醫部食堂的方向一路直行。被一路上的新鮮空氣吹過後,林寒溪感覺自己好多了。
今天的夜宵果然不是營養液,而是正常的飯菜,林寒溪感覺自己像被從天而降的驚喜砸中了,在經曆了短暫的遲疑和狂喜之後,她開始了大吃特吃。
陳修齊吃的也不少,兩個人悶頭吃飯,來加菜的小機器人來了又走。
一番瘋狂的進食以後,林寒溪終于感覺胃部被填滿了,她向後靠在椅子的靠背上,長出了一口氣。
兩人一前一後結束了進食,一齊向宿舍的方向挪動,風依舊是寒風,林寒溪低頭查看着導航,聽見旁邊的陳修齊突然來了一句:“老師打算接手蘇爾誠那個實驗組,但是阻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