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喜燭火苗下,滿室金玉相映。
那夫君唇紅齒白,眼皮下一點朱紅小痣,眉眼如畫,美得不似人。
“娘子,你怎麼了?”
江無月輕擡眉峰,疑惑看向她。
也許是美人太有殺傷力,那一刻,姑雲閑聽到自己的心髒,跳得比鑼鼓還響。
她隻好在心裡默念:
為人師表,為人師表。師慈徒孝,師慈徒孝。
姑雲閑頭頂鳳冠,那冠飾沉重又華美。一路走來,她早就嫌這東西累贅,重得要死。
她伸出手撫摸鳳冠,那素手在錯彩镂金的冠飾下,居然有一絲靡麗的意味,微微上翹的指尖,好似微蜷的花瓣。
下一秒,姑雲閑不顧頭皮被扯痛,扯下鳳冠,砸在地上,鳳冠發出一連串碎玉般的響,似悲切哀鳴。
姑雲閑低聲喚道,“千秋。”一把三尺長劍,出現在她手中,長劍邊緣帶着薄如蟬翼的金色。
人群裡不知哪來的孩子,哇一聲哭了。
“新娘子瘋了!”
“這劍哪來的,新娘子會法術!”
“她肯定是個妖怪!我們江家造了什麼孽!”
人群裡發出害怕的議論聲,有些人不自覺地往後退。
江無月聽到四周的竊竊私語,可他心裡朦胧有一種感覺——非她不可!
江無月看着,她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變出一把劍,那長劍格外适合她。
鳳冠砸在地上的聲音那麼響,江無月感覺到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跳。
錦簇花團的華冠,珠玉碎裂,猶帶着一小串碎音。
但比這碎裂聲,更響的是——
她手中的長劍,不斷發出的嗡鳴聲,脆生生的清亮。
江無月定定看着新娘,她頭發淩亂,神采飛揚。那雙眼睛過于明亮,灼灼目光,似是有燭火的光華。
人群混亂嘈雜,可她的聲音如戛玉敲冰,清亮,有力。
“江無月。”
她漆黑的眉毛下是透亮的眼,紅豔的唇。
她擡眼直直望過來,目光明亮而堅定,春寒料峭,明媚,淩厲。
隻見她輕啟朱唇,一字一句,緩慢說道:
“江無月,我不是你的新娘。”
“我是你師尊。”
那一刹那,飛蛾撲火,火花四濺。
大紅的喜燭,火苗微微顫抖,搖曳。
衆人詫異,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議論聲更大。
司儀是個留着八字胡中年人,他手指姑雲閑,聲若洪鐘,大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快把劍放下,成何體統!”
姑雲閑壓根沒搭理他,這一次她終于把目光投向,身邊的喜婆。
喜婆是一位五六十歲的阿婆,她慈眉善目,每一條皺紋看起來都和藹可親。
但現在,這位慈祥的老人,被姑雲閑和她的長劍,吓得驚慌失措,她顫巍巍舉起雙手,不知如何是好。
姑雲閑再一看,阿姑坐在前面椅子上,十分端莊賢惠。
阿姑看到姑雲閑的胡鬧,眉頭緊皺,急得站起來喊道:“雲閑你在說什麼胡話,不要做傻事!”
不,你不是阿姑。
姑雲閑反手一劍,劈向身邊的喜婆。
喜婆慘叫一聲,孩子吓得号啕大哭,人群發出尖叫,落荒而逃,場面亂作一團。
這一刻,她簡直是煞星在世,魔王重生。
潰亂的人群,尖叫哭喊着,鳥獸作散,紛亂逃竄。
江無月站在原地,他手中緊握着大紅色的交拜喜綢,安靜望着姑雲閑。
歡天喜地的鑼鼓唢呐,仍在演奏。
然而,被砍中的喜婆卻沒有噴出鮮血。
她慘叫一聲,驟然消失。
一張被劈成兩半的小紙人,晃晃悠悠,顫顫巍巍,從空中打着旋兒,飄落在地。
周圍尖叫的人群,突然噤聲。喧天的鑼鼓唢呐,蓦然寂靜。
好像,有小小的一聲,啪?
是什麼輕微爆裂的聲音。
所有的哄鬧人群,所有的張燈結彩,所有的紅花喜燭,繁花似錦。
嘭的一聲,瞬間炸開!
一切的一切,化作漫天的白色紙錢。最開始,還夾帶了一點幻滅的紅,最後變成白茫茫一片,漫無邊際。
那些外圓内方的白色紙錢,飄飄搖搖,在空中打着旋兒,一張張一片片,像那張劈成兩半的小紙人,徐徐落下。
白紙落到地上後,過了半響,才慢慢陸續消失。
整個小鎮在漫天紙錢中,露出真面目——破落寂寥,悄無人煙。
剛才歡喜的鑼鼓,人群的喧嚣,猶在耳畔。
姑雲閑和江無月站在一處破爛不堪的大宅,周圍陳設落滿塵埃,這正是剛剛他們結婚的大宅。
四周除他們外,并無他人。
姑雲閑看向江無月,他身上的大紅喜服,已經變成了崇光門弟子的服飾。
幾張白紙落在他的肩頭,他輕掃了下,擡眼向她看來。
白紙如絮,時不時落過江無月身旁。
他長發柔黑,臉龐白皙如月下新雪,黑白分明的眼,氤氲一點水色,波光洌豔。
白茫茫的天地間,恍惚一眼望過來,簡直動人心魄。
姑雲閑忽地心頭一熱。
漂亮死我了,這什麼出水芙蓉!
姑雲閑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一看到美人,什麼丹田好痛啦,再也不調戲徒弟啦,為人師表好好做人啦,通通忘得一幹二淨。
她死性不改,喜滋滋屁颠颠當上了好色之徒,心裡還止不住想:怎麼這麼好看?!幸虧當初做了我的徒弟!我徒弟!
不過姑雲閑面上,還端出三分正經,她清了清嗓子,說道:
“你可真好……咳咳咳……無月,去找找萬春仙君。萬春君他們離開宗門這麼長時間,可别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