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則一上桌就看到了一道臘肉炒蒜苔,一道蒸血豆腐。但直到葉教授開口,他才明白這居然就是自己拿來的。葉教授直接就拿來做菜,顯然是不跟他見外的意思。
這麼想着,林成則有些高興,擡手夾了一筷子臘肉炒蒜苔。
他拿來的是一塊五花肉做成的臘肉,肥瘦相間,被切成很薄的片,過油一炒,肉片微微卷曲起來,肥肉的地方被炒成透明的顔色,絲毫不會油膩。蒜苔則保留着一點脆脆的口感,咬開時甚至能品嘗到一絲甜味,加上臘肉的風味,回味甘香。
“葉老師的手藝真好。”林成則不吝誇獎,“這臘肉我從小吃到大,能做出這個味道的很少。”
葉教授聞言笑了起來,“這菜可不是我做的。”她指着葉櫻,“你應該誇她。”
林成則又吃了一驚。他覺得自己今天吃驚的次數實在是太多,都有些麻木了。但還是忍不住看了葉櫻一眼,單看她的外表,真不像是會下廚房做菜,而且還做得那麼好的樣子。當然,她其實也不像是能夠安安穩穩讀到博士,一頭紮進學術裡的樣子。
這個曾經的學生,林成則始終看不透。
但是,他忽然想起來,其實自己是吃過葉櫻做的菜的。
那是葉櫻高三時學校為免應屆生壓力太大而組織的春遊,地方就選在了他老家,一個旅遊小鎮。林成則隻是科任老師,但因為是在自己的老家,所以被班主任邀請一起跟着去,也能看着點兒學生。
他記得,當時葉櫻根本不會做飯,自告奮勇掌勺,結果沒多久就燙到了手。她捧着手腕,盯着白皙的皮膚上一道焦黃的痕迹,疼得眼淚花都出來了。
陳年舊事,林成則以為自己早就忘光了,這會兒卻忽然都從腦海深處翻騰出來。
就連葉櫻雙眸含淚的表情都如此清晰。
頓時胃口全失。
……
吃過飯後林成則本來打算告辭,但馮教授談興極好,他也隻得奉陪。
葉櫻幫着葉教授收拾了廚房,出來時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站在飯廳與餐廳的隔斷旁聽兩人說話,視線直直落在林成則身上。
身後傳來葉教授的腳步聲,她才緩緩走了過去,笑着加入了話題。她一來,林成則就顯得拘謹了許多,成了傾聽的那一個。馮教授跟葉櫻的讨論很深入,讓林成則吃驚的是,兩人都沒有翻書的意思,卻引經據典,辯論得熱火朝天,連一點停頓都沒有。
她從小就聰明,而且記憶力出衆,在語文這個學科上天賦驚人,這一點林成則比誰都清楚。
但眼看她從自己印象中帶着幾分倔強的高中生變成現在的模樣,他心中卻還是不免……五味雜陳。
正出神間,忽然聽見葉櫻轉頭問他,“林師弟應該更喜歡南宋吧?”
她一隻手托着腮,是十分放松的姿态,臉上含着微微的笑意,一雙星光一般的眸子斜睨着他。林成則下意識的闆正了本來就挺得筆直的脊背,聲音發澀道,“是。”
“我不喜歡。”葉櫻眉頭一揚,“國家風雨飄搖,個人飄零淪落,這個朝代……沒底氣。”
這話倒很中肯,也合她的性子,但不好聽。
尤其他才剛說過自己喜歡。
但林成則知道,這話是刻意說給自己聽,甚至有激怒的意思,因此隻是微笑。
倒是馮教授很不高興,“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正是因為你說的這種情況,這個時代才值得我們研究追尋。你們這些年輕姑娘隻喜歡盛世煙華,哪裡懂家國天下的厚重?”
他老人家似乎被這一句話激起了性子,一個人滔滔不絕說了許久。
這場談話持續到了夜裡十點鐘,從馮教授家裡出來,葉櫻接到了張東遠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風風火火、一驚一乍,仍舊一如從前,“葉櫻!你知道嗎,據說那誰考上博士了,特麼考的還是你們學校!”
“我知道。”葉櫻語氣平靜的扔出炸彈,放在身側的手卻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我剛剛見到他了,他考的是老馮的博士生。”
你總算落到我手裡了,林成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