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寂靜無聲向黑暗中無限延伸的窄巷子中。
兩邊是外牆破舊掉皮的筒子樓,遮蔽了所有的日光,腳下是長滿青苔的殘缺石磚,電線杆上貼着幾層厚的小廣告,内容繁雜,圖片暴露,字體又黑又粗,十分醒目。
附近有房,房東直租,陪讀方便。
專科門診,治療x病。
無痛人流,就來博愛。
……
上面的廣告路邊的女學生掃一眼便會紅着臉匆匆走掉。
巷子裡彌漫着一股陰暗潮濕的腐爛味,像是堆積許久的垃圾發酵的臭味。
兩側筒子樓的窗子外都安裝了防盜窗,防盜窗上的花紋老式複古,經常年風吹雨曬,窗子搖搖欲墜,銜接處生滿了鏽迹,準備随時落下,窗内似乎有無數隻眼睛在窗簾後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她想跑,腳上卻似被挑了筋,走起路來有氣無力,路過巷子路口時,她看見了許多穿着和她一樣校服的同校同學,她激動地上前拍拍他們的肩膀想要向他們求救。
那些學生整齊劃一緩緩回頭。
他們每一個人臉上都沒有五官,平整蒼白的面部空無一物,像是一張張被熨帖過的白紙,雖然沒有五官,但她能夠明顯感受到他們在盯着自己。
每個人的目光都十分冷漠,神情之中帶着嘲諷的笑意,嘲諷她老土的穿搭、有口音的普通話和她帶有泥土味道的貧窮。
她要逃,逃離這個小巷,逃離這個學校,逃離所有人的偏見!
雙腿似乎被傾注了力量,她開始奮力向前奔跑,很快她到了一條死胡同,身後傳來幾人的争吵聲,轉頭看去,幾個穿着柏楊一中校服的高個子男生将她團團圍住。
忽然他們的面上多了一張巨大的嘴巴,嘴巴猩紅可怖,露出裡面血色的口腔粘膜,似乎是在嘲笑她。
他們抓住她的頭發,用力羞辱毆打,揮舞的拳頭和雨滴一起落在她的身上。
她要反抗,她得反抗,雙手在身體面前努力揮舞着,但力氣在幾名男生面前有些不夠,目光拉到不遠處,向男生身後嬌小的女生求助,她的五官隻剩下一張緊閉的嘴巴,對眼前的暴行一眼不發。
很快這個世界就隻剩下她一個人和一場雨,浸潤在污泥之中,天空下起血雨,雨滴落在她的身上像是有腐蝕性一般,身上酸酸疼疼。
巷子走來一位黑色的人,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團模糊的黑色霧氣,立在雨中靜靜地看着她。
那樣冷漠的眼神,仿佛他就在看曾經的“自己”,他想要親手毀掉自卑敏感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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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度五,孩子他爸,明天跟老師請幾天假。”姜然媽守在姜然的床前,此刻她剛吃完退燒藥,面色發紅,意識昏沉,嘴裡喃喃自語着什麼。
“都說了等病好了再去學校,你非怕她落下功課。”姜爸心裡有些難受,端來兩杯熱水,姜媽一杯,姜然一杯。
“那高中課程緊,我瞅她在家待幾天不發燒了,那誰知道昨天又下了暴雨……”
孩子這副生病的模樣,作為父母徹夜難眠。
很快天色微亮,姜媽又給她量了一□□溫,退燒藥起了作用,見姜然體溫下去,兩人才去補了會兒覺。
姜然再次醒來時已是中午十一點,她腦袋昏昏沉沉,還沉浸在剛剛的夢境中沒有清醒過來,過了好久才緩緩用手撐在床沿,上半身從床上立起來,想要開口說什麼,嗓子卻生澀幹疼,發不出聲音。
姜媽很快給她遞來一杯溫水。
“少說些話,一會你爸帶你去診所打點滴。”
“我——還要去學校——”姜然在說這句話時感覺喉嚨在被砂紙打磨,又癢又痛。
“你怕是學傻了,咱們成績差點就差點,還是身體最重要。”
她的請求被無情駁回,被姜媽強制按回床上繼續躺着休息。
但此刻她的腦子裡隻有那場夢和李曉麗,她腦袋雖然還發熱着,意識卻很清醒。
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回到高中時期,也不會做無緣無故的夢,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推着她向前,想讓她揭開十年前那場謎底,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麼選擇了她,曾經她與李曉麗并不熟識,和其它受害人也并無直接的聯系。
夢境的一切暗示着真相,那個兇手,是李曉麗認識的人。
此刻她覺得自己很接近真相了,兇手極有可能是柏楊小賣部的劉老頭,她要回學校告訴老師,告訴警察。
但以這副身體,她就算怎樣無理取鬧,父母也不會讓她去學校,眼下最重要的是養足精神。
她從床上爬起來,迅速扒拉了幾口姜媽煮的雞湯手擀面條,随即打開電腦,在學校的論壇裡搜索關于“柏楊小賣部”的信息。
論壇裡關于柏楊小賣部的帖子僅有二十多個,她滑動着鼠标,一條一條仔細翻閱。
【不吃貓的魚:隻有我一個人覺得柏楊小賣部的老闆有點可怕嗎?】
【用戶123:樓主,你不是一個人,我也這麼覺得,感覺他腦子不太正常……而且賣的東西好多都是過期的,還沒人管……】
【烈焰羽翼:聽說他以前還是柏楊一中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