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彥啟還當江映是因為喜歡她才執意與李雲舒退婚,心想要是說出真像怕是要吓死沈彥啟。
江映為的可是杜懷月。
想到這陸千景悄悄擡頭飛快瞄了一眼江映,他神色些許凝重,劍眉低壓,一字一句認真道:
“我做什麼隻憑心中所想,與旁人無關。”
陸千景被他一本正經的說辭震了一下。
杜懷月不解的目光劃過幾人,抽了抽唇角,無奈道:
“要是在别的地方,說不準咱們這位沈公子還能護着你,但順州的情況林姑娘也知道,我們便是想幫你也無能為力。”
在順州一道令牌成了一塊廢鐵,他們誰也不能保證什麼。
林元雙望了望天,眼裡閃過星點淚花:“聽你們說話不像商人,也不似尋常百姓,你們是什麼人?”
沈彥啟報了官職,林元雙眼珠再次瞪大,眸裡的光隻亮了一瞬。
“可惜太遠了。”她出身仕宦之家,心裡一沉,京城之前也有官員來過,都是如羚羊挂角,雲淨天空。
“如果諸位回京,能不能請吏部讓我爹爹遷調别處。”
沈彥啟道:“下一次稽查是在兩年後,如果官員沒有特别的情況,吏部不會專門為了哪個官員破例。”
林元雙急躁道:“那為什麼上一次稽查沒讓我爹爹走嗎,你們京城裡的官是不是真的看誰有錢,送的銀子多就讓誰升官。”
她突然向沈彥啟發難,沈彥啟臉上一陣青白。
陸千景嗅出空氣裡的腥風血雨,知道沈彥啟臉皮薄又心善,哪怕吏部官員調任不在他職責之内,他也會因為别人的過失自責。
卻見林元雙身子顫抖,像風中一片将落的枯葉,好像剛才向人發難的不是她。
“你問他有什麼用,吏部也不是他在管。”
臨到嘴邊,換成了稍顯委婉的“林姑娘,沈公子也無權管吏部的事,今晚太累,我帶你去休息。”
林元雙兩肩都在顫抖,幾個人臉色也都不好看。
這時大門突然破開,降至冰點的氣氛有稍顯轉圜,兩個打扮相近的女子站在門口,雙唇顫抖道:
“小姐!”
林元雙離開圓桌,三個人手握在一處。
那是種極其不安的姿态,漸漸靠在一起哭泣,有了水漫金山的勢頭。
“小姐,還好你沒出事。”
“你們呢,阿爹阿娘呢?”
“家裡都好,老爺夫人也好。”
陸千景觀察一陣,思緒回轉,想到弄堂裡跟着他們的黑影,松了口氣:“剛才是你們跟着我們?”
三個人回頭,“是。”
陸千景覺得自己被人耍了:“你們兩個是林家的丫鬟?”
打扮相近的女子點頭,陸千景眉頭重重一擰:“林家知道林姑娘在哪,為什麼還要滿城找她?”這念頭一從腦中冒出,弄堂裡被兵馬踏得七零八落的景象又現于眼前。
鬧得滿城風雨雞犬不甯,很好玩嗎?
沈彥啟亦無力道:“你們林家到底在做什麼?”
他看林元雙的眼神似是在看一個嬌蠻任性、無理取鬧的大小姐,而林家為了讓女兒開心,動用官兵陪她玩了一出逃婚的遊戲。
等小姐玩夠了,還是會乖乖回家。
“隻是為了鬧這一次?”
江映忽地轉過身來,冷眼看那幾個姑娘,神色漠然:“聽起來不像林家。”
沈彥啟怔了怔,他們出發前在吏部看過官員記檔,疑心湧上心頭,頓了片刻他才道:
“的确不像,林通判為人剛正,官聲一向極好,怎會如此......公私不分。”
林元雙聽着,淚珠忽地啪嗒落下,“你們真的是從京城來的官?”
沈彥啟點了點頭。
林元雙忍着哭腔:“原來朝廷知道爹爹為官清正,”她怆然一笑,“十多日前,便是你們口中剛正的林通判帶兵圍剿了一處礦盜。”
陸千景驚呼:“林通判帶人打了楊家人?”
那個據說控制大半座順城,手下擁趸無數的土匪楊家。
“他帶的人能打得過嗎?”
“楊家縱手下強行把人抓去挖礦,礦洞坍塌上百人全死了,他實在忍無可忍,帶了一隊人馬殺了那十幾個逼人監工的土匪。”
陸千景問:“楊家沒有報複?”
這不像楊家的作風。
沈彥啟道:“我知道了,楊家是想讓你嫁過去,兩家結成姻親,此事就此作罷?”
林元雙點頭,沈彥啟心裡忽壓抑。
“但我爹爹不想我嫁去楊家。”
“所以他們讓你逃?”杜懷月隐約猜出林家用意,“但又擔心牽連整個林家,才放出風聲,說你與人情投意合索性逃走了,而不是林家故意把你放跑。至于你要逃去哪家中都知道,還派了人跟着。”
沈彥啟道:“所以憑空捏出一個心上人,假裝你是為了他才私奔,而不是林通判主動放你走,你們不會以為這樣楊家就能不遷怒林家?”
一時空氣凝固。
要是楊家能因為新娘不是林家自行放走就不遷怒林家,要真能這麼講理,就不會有這等破事發生。
“隻想一試,”林元雙低着頭,存着期盼,“楊公子,不是個狠厲、不講道理的人,他與我并無情誼,要娶我應也不是出自他本意,或許,他能睜一隻眼放我走呢?”
陸千景又一次起了興趣,心中九分明了,林元雙口中的楊公子大約就是多年前突然消失的楊家小公子。
也不知她那位幼年玩伴成了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