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與時兒的婚事該如何?”
“别問了。”
謝誠皺眉,臉上的神情可以用厭惡來形容。
楊繡神情一瞬寥落,這樣嫌惡的臉色她見慣了,像無事發生一樣道:“我今天來找你,也不是要讓你逼着林家一定。隻是時兒想入仕,倘若考中進了官場,總得有個得力的嶽家幫襯,我瞧着林通判官風清正,林家那姑娘也委實不錯......”
她強迫自己挺直腰背,她自認無錯又何必畏畏縮縮,她的兒子也是謝家子弟,許是随了謝家那邊,不偏不倚像跟綠竹,長成正氣的翩翩少年。
謝誠睜開眼看笑話般盯着女人:“你們楊家不是最擅長逼人做事?”他驟然起身,頭也不回離開前廳,還沒走兩步,女人的斥問在腦後響起。
說是斥問,語氣委屈得像是要哭。
“謝誠,别的事我不管你,時兒也是你兒子,他想讀書寫字,你不教他,我自己尋師傅教他,你爹娘族人都住在京城,他想到祖父母跟前盡孝,你甯可永不回京,也不帶他回去,你爹娘到死都不知道還有他這個孫兒!”
謝誠懶得廢話,隻是臉色變得更加煩躁:“你說他想讀書寫字,想了幾天就靜不下心,你說我不帶他回京,要他回去作甚?現在還要娶人家林家的女兒,你也不看看......”
不看看他配不配。
“時兒沒你說的那麼不堪!謝誠,要不是你從不關心他,我用得着拉着臉去求林家結親?”
說完,楊繡聽見什麼碎裂的聲音,謝誠手在方桌邊揮出殘影,尚有餘溫的茶水潑在她裙邊,在地上冒着滾滾白霧。
謝誠瞬間暴怒:“強搶民女我做不來,”他側臉晦暗,冷冷看着楊繡,“是為了時兒還是為了你們楊家,你自己心裡清楚。”
“若還有什麼不滿,你可以殺了我。”
楊繡愣在原地。
他一直在用這種方式來報複她,他明明知道她不會,哪怕是想,也沒這個本事。
她擡頭,看向那道有些衰頹的背影,他也日漸地老了,可看起來風姿依舊如幾十年前那般。
那麼多年,她沒做過一件能讓他高興的事,反而處處惹他心煩,沖着最後那句話,她知她娘家又出了糟心事。
“傳王淡來。”她冷聲吩咐,遠遠避在門外的仆人應聲去了,半炷香後,王淡自打到了中庭就沒直起腰。
楊繡褪去柔色,手中茶蓋輕輕搓着茶沿,聲音和瓷器撞擊聲一樣冰涼:“我哥哥又打算做什麼好事?我不是說過了永遠别再想再借我家的勢,你們算計旁的也就罷了,怎的連我時兒的婚事都想算計。”
她啪啪拍着桌子,镯子敲着臉頰一顫一顫,“時兒與他父親的關系都壞成這樣,你們還打他婚事的主意。”
王淡诶喲一聲,“夫人說的這是哪跟哪啊,要不是那些刁民太可惡,幾十個人聯合起來就敢打傷咱們,舅老爺又如何要求着那姓林的嫁過去?”他眼珠子偷偷擡了一下,小心窺視卻不見多少畏懼,
“要不是夫人沒法籠住老爺的心,官兵都不肯幫我們,我們用得着把注意打到林通判身上?不過這樣也好,老爺常年不管事,現在林通判能調得了兵,到時海上東瀛人真的過來搶礦,林通判看在親家的份上不得不來幫忙,”
“那礦是你們的,夫君每每為礦稅煩惱,你們竟是連二成的稅銀都不交,還指望官兵幫你們?”
順州礦山挖掘時曾向朝廷報備,這麼多年一直在經營
王淡吸着氣,滿臉恨鐵不成鋼:“我的姑奶奶啊,那礦是肅王爺要咱們守着,自然,也隻替王爺辦事。順州天高皇帝遠,肅王爺才是咱們頭頂的天,别說現在那個毛頭小皇帝,就是先帝也管不到咱們。”
“等到公子娶了林家小姐就好了,林老爺看着閨女的面子,到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當官的搗亂,咱們才好繼續替王爺辦事不是?”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們當真覺得林通判會聽你們的,那小姐都跑了!滿城都在找,你們不知道嗎?”
王淡胸有成竹道:“唉,夫人勿要多慮,不就是跑了,回頭舅老爺就派人去找,現在每個碼頭、道口都有咱們家的人守着。暫且讓林家人再找幾天,若是他們的人無用,咱們再派人去找,就是翻遍順州,也要把那丫頭找出來!”
十多年前他跟着楊繡父親,楊老太爺起家時遇到的大事多了去了,跑了個女人這等小事,無需花費多少心思,找回來就是,簡直比碾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
“就算找到了,真的娶了,林通判就會向着你們?”
楊繡想起通判帶兵圍剿礦山那晚,幾百名官兵不要命一樣跟楊家手下人厮殺。
林通判親手提了劍與人砍成一團,十幾人死于他劍下,筋疲力竭的男人自己也受了傷,
從晌午到一直殺到傍晚,殘陽挂在海面,波濤蕩漾的海面染了血色。
她二哥也在那場厮殺中喪生。
林通判不是謝誠,謝城能十多年忍氣吞聲,林通判不一樣。
“夫人别想那麼多了,腌臜事咱們下人都辦妥了,現在就等公子的好事,先成家後立業,公子用功讀了那麼多年書,明年一定能考上舉人,等公子考上了,還愁老爺不喜歡他?”
*
謝誠回到書房,關緊門。
肅王世子死了,與他何幹?
兩個年輕人奉命查肅王世子的案,他也愛莫能助。
隻道了句:“當年的事也有我的錯,你們的好意謝某心領,既是去尋世子死因,還請不要再問些與之無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