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财不服氣:“他們吃人,我吃他們,這叫弱肉強食!”
奚萦幽幽道:“是嗎,那我把你烤了蘸辣椒面吃也是天經地義咯?”
發财頓時洩了氣:“知道了知道了,以後我吃素總行了吧?多少年前的事了,您還念叨個沒完……”
奚萦懶得再說這隻絕世兇貓,開始盤算如何坑害,啊不,利用這條妒蛇。
這家夥是蓬萊宮總管,想必在宮裡待的時間不短,且又是目前發現的唯一一隻妖,半年前失蹤的赤狐,一年前失蹤的玄鹿,以及兩年前失蹤瞿如,或許他還曾見過,再加上他能無懼陣法自由出入蓬萊宮寝殿,是個當奸細的好苗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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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内侍還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記上了,他此時已經變回蛇身,正趴在長夏宮西偏殿院牆外一叢茂盛的薔薇中,緊閉雙眼,鮮紅的蛇信子在空氣中狂舔,貪婪地汲取着醉人的香味。
啊,是嫉妒的味道!
那種抓心撓肝的妒,跗骨之蛆一般的恨,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勉強吞下去的怨,如同醇香的美酒,越是忍耐越是濃郁,越是克制越是芬芳,越是——
啊,沒了?這就沒了?
金内侍正吸得飄飄欲仙,結果那嫉妒的情緒竟戛然而止,這就像是餓了半年的人忽然吃上了滿漢全席,但剛吃一口就被撤了,這他媽不是要了蛇命了嗎!
金内侍整條蛇都貼在牆上,瘋狂嗅來嗅去,可惜方才那股濃郁至極的嫉妒已然消散,隻剩下一些幹巴巴的恨意隐隐飄來,吃進嘴裡就跟太陽底下曬了三天的饅頭差不多,沒意思。
綠綠的小蛇沒精打采地癱了片刻後,變回金内侍的模樣,走出花叢招呼上遠處等待的小太監們,一路罵罵咧咧地往蓬萊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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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裡的蓬萊宮依然安靜,比起夜裡的幽深詭谲,又添了幾分莊嚴肅殺之氣,滑不溜秋的金内侍進了蓬萊宮,也立馬變得正經起來。
他放輕腳步,邁過宮門,穿過夾道,沿着回廊一路來到位于蓬萊宮最深處的寝殿。
一路上都在盤算着待會兒如何回話,金内侍并未留意到有一抹極細微的青光在他轉過檐角時悄悄落進了後領中。
撥開一重又一重的帳幔,金内侍走到被床帳包裹得如同蠶繭的龍床旁邊,揮退侍立在側的小太監們,他壓低聲音喚道:“陛下……”
許久之後,床帳内傳來一聲幽幽的“嗯”,是詢問的意思。
金内侍趕緊回話:“陛下,奴才去長夏宮看過沈嫔娘娘了,娘娘不耐暑熱,又惦念陛下,為了給陛下縫荷包日夜辛勞,這才引發了舊疾,幸而并不嚴重,李院使開了方子,說是将養幾天便能好。許美人也想念陛下,給陛下做了個扇套,陛下可要瞧瞧?”
床帳裡的人沒有回答,漫長的沉默将金内侍一顆滿懷期待的心提得老高,終于,那個沙啞的聲音悶悶道:“不瞧。”
金内侍的心啪嗒落地,碎成了一瓣瓣。
他氣得磨了磨後槽牙,嘴唇蠕動起來,開始無聲的罵罵咧咧。
臭和尚,死和尚,想他好好一個蛇妖,那邊送荔枝,這邊送荷包,還不是為了撮合你們風花雪月愛恨情仇一場嗎!結果這和尚倒好,天天躲寝宮裡不近女色,蒼天啊,大地啊,這阖宮的美人們連皇帝的面都見不着,哪裡還有心氣争,不争的話哪裡來的嫉妒,不嫉妒的話,豈不是要餓死他老金?
要不幹脆送這和尚出家算了,給他換個荒淫無度的好皇帝,免得天天餓肚子!
唉,都怪那黑心肝的老巫婆,說什麼宮中女人最善妒,将他騙進這和尚廟,半年來就沒吃過一頓飽的,媽的,他要跑路了!
金内侍一邊罵,一邊掏出懷裡的荷包和扇套,一股腦兒塞進床邊矮櫃中,哼,這可是他熬了三個晚上縫出來的,特意用了兩種不同的針法,臭和尚不瞧也得瞧!
至于被拆穿,去他奶奶的,這兩邊連面都見不上,連個圓謊的機會都沒給他,他怕個錘子啊!
冷不防床帳下伸出一隻蒼白的手,一把掀開深青色帳幔,露出一張極五官極其俊朗卻憔悴不堪的臉。
金内侍吓得一哆嗦,抽屜夾到了手指,他忍着痛問道:“陛、陛下,您,您要起了嗎?”
景辰蹙眉看了床邊的金内侍一眼,略微擡了擡手臂。
金内侍會意,連忙上前,輕手輕腳地替景辰更衣,主仆倆在沉默中有條不紊地進行起床工作。
景辰不知道金内侍今天神神叨叨地折騰什麼,他昨晚略微多睡了半個時辰,精神好了點,早上金内侍說那陳嫔還是徐嫔病了半個月的時候,他多嘴問了句“死了沒”,結果這家夥就折騰了好一出大戲。
最近這半年來,景辰的頭疾愈發嚴重了,太醫們查不出病因,用過各種方子也不見效,他隻能強行忍耐着,頭疼和失眠的雙重折磨讓景辰變得十分敏感暴躁,尤其無法忍受吵鬧喧嘩,不得不将身邊服侍的宮人減到最少。
女人聲音尖細,傳到他耳朵裡就成了鋼針,一針一針紮得他腦仁兒生疼,如今蓬萊宮中連宮女都不用了,他更沒興趣管什麼後宮。
之所以選中這金内侍當禦前總管,就是圖他嗓音低沉,勉強聽得入耳。
就這樣東想西想着,衣服已經換好了,金内侍扶着景辰往外間書房緩步走去,兩人各懷心思,都沒留意到一點極淡的青光從金内侍袖中飛出,快速貼上景辰腕間。
景辰忽覺手腕傳來一點刺痛,像是被蟲子叮了一口,他拉開衣袖瞧了瞧,卻沒看到什麼蟲子,青筋密布的腕間有一粒極小的血點,他撓了撓便放下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