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萦大驚:“許美人,死了?”
小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是,說是死了……”
奚萦将手中的“修煉計劃”往抽屜一扔,快步朝外走去,剛走出殿門就碰到匆匆趕來傳旨的金内侍。
金内侍面沉如水,見到奚萦立馬行禮,恭聲道:“陛下有旨,請沈嫔娘娘即刻前往朝露殿。”
他說完招招手,幾個健壯的太監擡着一幅肩輿上前請奚萦落座。
小穗吓得六神無主,慌亂扯住奚萦衣袖,哆嗦道:“娘娘,這是,您,您别去……”
奚萦見到肩輿反倒松了口氣,若直接給她和孫胡定了罪的話,不至于還伺候得這麼周到,她拍拍小穗的手輕聲道:“沒事的,别怕,你們守好長夏宮,不必擔心我。”
在小穗驚懼惶恐不安的目光中,奚萦上了肩輿,跟着金内侍往朝露殿去。
朝露殿是禦花園東邊蓮池畔一座無人居住的宮殿,離長夏宮尚有一段距離,奚萦趁着這空檔向金内侍打聽情況。
“金内侍可知究竟出了何事?許妹妹她,她今日午間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
金内侍也是一頭的包,聞言歎道:“回娘娘的話,方才巡邏的羽林衛來報,說許美人在蓮池落水,陛下聞訊趕到時,許美人已沒了氣息,她的宮女銀霜指認孫胡推許美人下水,孫胡堅決否認,兩邊各執一詞,陛下便讓奴才接娘娘過去,畢竟孫胡是您的人,這事兒總得聽聽您的說法。”
奚萦大概懂了,許美人和她同住長夏宮,今天中午又見過一面,許美人莫名其妙死在蓮池,恰好孫胡又在場,恐怕兩人之間的确還有過拉扯,若是這一幕恰好落進銀霜眼中,确實有些說不清楚了。
還有這許美人也是奇怪,今天中午那句沒頭沒腦的勸告,如今想起來竟有些像遺言,她到底是自己想不開尋死,還是遇到什麼難事了?
按理來說,她在這宮裡雖然品級低且不得皇帝寵愛,但後宮三人都一個樣,也沒有底下人逢高踩低一說,至少在吃穿用度上許她是沒有受到苛待的。
要說不順心,最大的不順心應當就是被皇帝冷落無視,傷情之下,才會勸她“出去看看,不要困在不值得的地方”,莫非她竟是因為這個緣故想不開?
許美人死因成迷,更糟糕的是,自己和孫胡的身份也有問題,她說派孫胡去盯着許美人并無惡意,甚至是為了保護她,這話誰能信?
她若是皇帝她都不信。
但在這種情況下,越是撒謊越是可疑,何況孫胡這老實猴,恐怕一撒謊就得露餡兒。
好在自己頂替的這位沈姑娘有個當尚書的爹,想來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打殺了她身邊之人,若是如此,她也隻能強行帶孫胡跑路了。
跑路倒是不難,宮中路她早就摸熟了,就是白費了這半個月的功夫,而且以後再想潛入皇宮肯定就難了,還會拖累沈姑娘。
總之,先盡量想辦法保住孫胡、洗清嫌疑,實在不行就跑路。
定下稍後的行動計劃,奚萦心中安穩下來,不一會兒便到了朝露殿。
朝露殿外密密麻麻圍了許多羽林衛,有不少太監宮女們在進出忙碌,不知是被許美人的慘死吓的還是被皇帝的怒火吓的,所有人都屏息斂聲輕手輕腳,唯有一道哀戚的女子哭聲時不時傳出,散入風中。
奚萦下辇時已經将自己調整成病弱沈姑娘的狀态,在金内侍的攙扶下緩步入内。
步入正殿後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年輕男子。
嚯,果然生了副禍水模樣!
饒是時機場合都不對,奚萦也忍不住在看到景辰那張俊臉時悄悄發出這樣的感歎。
那人穿一身月白色滾金邊龍紋常服,坐姿不算太端正,卻仍能看出他肩寬腰窄身形修長,細看那臉,輪廓分明鼻梁高挺,肌膚瓷白細膩,唇色略有些淺淡,此時他長眉微蹙,雙目半阖,修長的手指抵在太陽穴上,像是頭疼,又像是在按捺怒火。
金内侍出聲提醒道:“陛下,沈嫔娘娘到了。”
景辰睜眼,看向金内侍身旁的奚萦。
奚萦也正好在看他,原本隻是感歎這小皇帝真俊俏,不期然對上那雙暗藏星芒的瑞鳳眼時,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還沒來得及探究這熟悉感從何而來,奚萦就看到那雙瑞鳳眼的主人眉頭蹙得更緊了些。
啊,該給皇上行禮了!
奚萦連忙收斂思緒低頭行禮:“臣妾見過陛下。”
“免禮。”
四目相對的刹那,景辰其實也有同樣似曾相識之感,但他正為許美人的死煩心不已,沒有去深究這點細微的感覺。
他本想直奔主題詢問沈嫔和許美人之間的糾葛,目光一動,卻見下方行禮的女子身姿纖弱,臉色也白得過分。
景辰這才想起沈嫔是個病秧子,質問的話到了唇邊又被他壓下去,略頓了頓,他有些無奈道:“給沈嫔賜座。”
對待病秧子,他還是有幾分同病相憐的,何況也還沒定罪,萬一待會兒多問幾句,将這柔弱不堪的沈姑娘給吓暈了就不好了。
很快便有太監給奚萦搬來了椅子,順便還奉了杯茶。
這樣的優待落在“苦主”眼中可就紮心了,奚萦剛坐下,原本已經被人拉到側間的銀霜忽然沖了出來,普通一聲跪下,大哭道:“皇上,奴婢求皇上給許美人做主啊!美人她今日見過沈嫔後就神思不屬,如今更是被沈嫔的人親手害死!皇上,許美人死不瞑目啊,求您嚴懲兇手!”
奚萦看了銀霜一眼便收回目光安靜坐着,等上頭的皇帝發話。
景辰被這尖利的哭喊刺得太陽穴突突跳,頭疾隐隐有發作的趨勢,他壓着火氣道:“将長夏宮那個小太監帶上來。”
很快,孫胡被兩個羽林衛帶了上來,他衣衫半濕發髻散亂,褲腿衣袖上沾了不少泥,表情有些惶恐,見到坐在景辰下首的奚萦時,目光驟然亮起,小聲喚了句“娘娘”,卻不敢多說什麼。
奚萦知道這猴子膽小,借着喝茶的動作遮掩沖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别怕,孫胡果然放松下來,老老實實跟着羽林衛上前跪下行禮,等着景辰問話。
景辰先問銀霜:“許美人為何會獨自去蓮池?”
銀霜道:“美人下午一直神思不屬,傍晚的時候忽然說想出去走走,還不讓奴婢等人跟着。後來天快黑了,又像是要下雨,奴婢實在不放心,便出去尋找。美人平日裡就喜歡去蓮池賞花,所以奴婢先去了蓮池,結果就看到孫胡将美人推下水!”
景辰又問孫胡:“你又是為何會去蓮池?”
孫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下意識看向奚萦。
奚萦無奈,這是要當場串供嗎?她隻好替他答道:“是臣妾讓孫胡跟着許妹妹的。”
銀霜聞言尖叫一聲:“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