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被氣走沒多久,奚萦便“悠悠醒來”。
守在床邊的是個兩個面生的宮女,見她醒了,其中一個瓜子臉宮女趕緊上前服侍,另一個圓臉宮女行禮之後默默退了出去,估計是去通知金内侍了。
此時長夏宮内外已經在金内侍的帶領下收拾妥當,羽林衛和禁軍都已撤離,被破壞的家具物什花花草草也都已歸置好,聽到小宮女來禀報說沈嫔醒了,金内侍趕緊讓人将熬好的湯藥端上,堆了滿臉的笑快步往寝殿而去。
奚萦在瓜子臉宮女的服侍下簡單梳洗了一番,此時正靠坐在床頭,盤算着如何将這些人打發走,忽然看到金内侍那張笑得眼睛都消失了的褶子臉,頓時感到一陣頭疼。
如今孫胡被關,發财前兩天假稱感染風寒出宮了,奚萦孤家寡人一個,不想暴露身份的話,隻能親自跟這條熱衷于拉皮條的蛇周旋,而這家夥廢話之多,她可是早就見識過的。
果然,金内侍一進門就呱呱呱地說了起來:“哎喲娘娘您可算醒了!您剛才忽然暈倒,可把陛下給擔心壞了,若不是今夜闖宮的賊人奸猾難纏,陛下得親自去處理,否則他定然是要寸步不離地守着娘娘呢。娘娘您可還好?頭還暈嗎?氣還悶嗎?”
奚萦扶額,原本不暈的,看他那破嘴翻花兒似的叭叭個不停,已經有點想暈了。
“有勞陛下挂懷,本宮已經好多了。金内侍也辛苦了這一夜,早些回去吧,陛下那邊怕是也離不開金内侍呢。”
金内侍笑容不改,招了招手示意身後的宮女将藥碗遞過來,親自捧到奚萦跟前,繼續瞎編:“陛下千叮咛萬囑咐,讓奴才務必照看好娘娘,就這麼回去可交不了差呢!這是安神壓驚的湯藥,娘娘您先用藥。别的事您也不用擔心,陛下特地下令增派羽林衛護衛娘娘安全,您隻管安心靜養便好。要說咱們陛下啊,那可真是體貼……”
見他喋喋不休,奚萦生怕唾沫星子濺到自己的藥碗中,直接伸手将碗奪了過來,三兩口喝光,再把空碗往金内侍手中一塞,成功堵住了後面的話。
“呵呵,本宮自小就怕苦,喝藥最不喜歡磨蹭了,呵呵。”
金内侍頓了片刻繼續笑道:“咱們陛下心細如發,早就猜到娘娘怕苦呢,這不還特地叮囑奴才準備些蜜餞糖丸給您呢。冬青,快去把陛下賞賜的蜜餞給娘娘拿來。”
看着名叫冬青的圓臉宮女一臉茫然且欲言又止地出去拿“禦賜蜜餞”了,奚萦不禁暗暗翻白眼,若非親眼看見皇帝離開時那氣得頭頂冒煙腳下生風的模樣,她說不定還真信了這條蛇的邪。
等産自長夏宮小廚房的“禦賜蜜餞”吃到嘴裡時,金内侍還在繼續賣力推銷他家陛下:“陛下不喜多話,實則心裡惦記着娘娘呢,瞧這蜜餞,顆顆飽滿,就像咱們陛下那顆心……這藥也是陛下盯着熬好的,特地讓醫官多加了一味甘草,以免娘娘難入口……陛下平日裡是面冷了些,那不過是從前飽受頭疾折磨,陛下啊,其實心軟得很,就說這次許美人出事,陛下面上不顯,心裡其實難受得緊,今日從朝露殿回去後,他獨自在窗前坐了許久,奴才瞧着,竟像是傷心得落了淚,不願讓旁人看到呢!嗐,瞧奴才這破嘴,這事兒不該說的,娘娘您千萬替奴才保密啊……”
這蛇越說越離譜,竟有種完全不顧他家陛下死活的勁頭,連屍骨未寒的許美人也要拉出來暗暗挑撥一番,奚萦不由得歎服,什麼叫人為财死蛇為食亡,這就是了!
但她也實在不想繼續聽這些越吹越破的牛皮,于是整個人往靠枕上一倒,作頭暈狀,虛弱道:“怕是藥效上來了,本宮有些乏……”
金内侍總算還有點眼色,見狀連忙讓一旁的宮女上前服侍奚萦歇下,告退之前,仍不忘再給自己瞎扯的紅線打個結:“娘娘安歇,奴才這就回去向陛下複命,想必陛下也記挂着娘娘呢,待陛下得閑,定會來長夏宮看望您的。”
奚萦不想搭理這些瞎話,隻閉着眼睛點點頭,總算将這話痨蛇打發走了,她又對留下伺候的宮女道:“你們也下去吧,寝殿中有人的話本宮睡不安穩。”
這本是不合規矩的,但莫說是這長夏宮中了,如今整個後宮就屬“沈嫔”位份最高,金内侍走之前也反複叮囑她們照顧好這位娘娘,于是兩個宮女對視一眼,恭敬退下了,隻在外間留下一個小太監守門,一個宮女看燈。
等人都離開後,奚萦做賊似的爬起來,先布下一個足以籠罩整座寝殿的隔音結界,再将禁制修補好,然後端了盞涼茶回到床上,放下帳幔,再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根拇指大小、兩寸來長的幹樹枝,啪嗒一下扔進茶盞。
原本黑不溜秋的幹樹枝被茶水一泡,竟像是枯木逢春一般,開始冒出嫩綠的枝丫,長出眼睛嘴巴,眨眼之間,枝丫長出寸許長,攀上茶盞邊緣,用力一撐,帶着整根樹枝都從水中半坐起來,呼哧呼哧地喘粗氣。
奚萦伸出兩根手指拈起樹枝,毫不留情地摁回茶水裡狠狠涮了幾下。
樹枝一邊咕嘟咕嘟吐泡泡一邊求饒:“呃,饒、饒命啊,呃呃呃呃……女俠,呃呃,大人,呃,娘娘,嗝,沈姐姐,饒命……”
聽到“沈姐姐”這個稱呼,奚萦冷哼一聲,總算大發慈悲将這小東西從茶水中拎起來,動作粗魯地往帳子上擦了幾下,嗤笑道:“喲,被你發現啦,知道得太多可就活不長了……”
小樹枝,或者說“許美人”聞言哆嗦了一下,顫聲道:“沈姐姐饒命,妹妹發誓絕不會洩露姐姐身份,若有違此誓,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沈姐姐您人美心善,就饒妹妹這一次吧!”
奚萦彈了彈“許美人”的木頭腦袋,哼道:“少廢話,老實交代,你究竟是什麼妖物,冒充許美人入宮又有何目的?”
“許美人”一臉老實:“妹妹我乃是魇魔,借用許美人的身體入宮是為了替朋友完成心願,絕不會幹壞事的,妹妹我真的是好魔啊!”
奚萦聽得一頭霧水:“魇魔?你竟是魔物?為何我沒察覺到你身上有魔氣?你朋友又是誰,要完成什麼心願?”
“魔氣?魔氣是什麼?寄心說我是她的夢魇、心魔,簡稱魇魔,不知道跟姐姐說的魔物是不是同一種。哦,寄心就是我朋友,她是一隻赤狐,她的心願是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成為禍國殃民的絕代妖妃,可惜她進宮沒多久就死了,她的心願,也隻能由我替她完成了……”
寄心,這個名字奚萦知道,正是妖族失蹤案中赤狐的名字,她沉默片刻,從儲物袋中找出那半枚雙魚紋樣的羊脂玉佩遞到魇魔面前:“認識這東西嗎?”
魇魔驚訝道:“認識認識!這是寄心的玉佩,是我當初去妖務司報案的時候留下的物證!姐姐您,您是妖務司的大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