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關切道:“陛下傷着哪兒了?要不待會兒出去找家醫館看看?奴才曾聽張将軍提過,城南的回春堂最擅治外痔,剛好我們要去城南——”
景辰蹙眉打斷他的胡咧咧:“少廢話,趕緊帶路,别耽誤朕的正事。”
金内侍閉了嘴,心裡卻不由得嘀咕兩句臭和尚年紀輕輕竟然諱疾忌醫之類的歪話。
主仆兩人做賊似的溜着牆根兒走,路上巡邏的侍衛看到這兩個形迹可疑的人,想上前攔下詢問,卻都在看清了皇帝陛下那張冷酷的俊臉和金内侍古怪的神情時十分有眼色地選擇了無視,于是,景辰和金内侍順利“潛出”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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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再往回倒一點,今日下午,奚萦将鬧脾氣的富貴兒收起來之後,直接翻牆進了田莊。
院中雜草叢生,枯枝敗葉落了滿地,一層疊着一層,漚在最底下的已經散發出腐爛的味道,廊柱欄杆上的油漆斑駁脫落,露出内裡朽爛的木頭,本該整齊的青瓦被野草拱開,被風雨打落,成了歪七扭八的一團又一團。
眼前的場景讓奚萦有種恍然間穿過了數百年時光的錯覺,明明剛才從外面看到的院子并沒有這般荒蕪,而且周圍稻田打理得極好,這處莊子也該有人維護才是。
更何況,她一路從草木中搜尋到的氣息表明,那隻滑不溜秋的泥鳅精最後的确消失在這個位置。
保險起見,奚萦并未立即深入調查,而是沿着這處像是花圃的院子逛了一圈,找到一處廢棄的排水溝,又在儲物袋中挑挑揀揀好半晌,最終挑出了那枚刻着“封”字的令牌,心一橫,将之扔進了水溝,随手撿了根樹枝戳了幾下,一直将糊滿淤泥的令牌戳到牆外去。
幹完這事兒她自己也覺得有點惡心,連用了好幾次清潔術洗手,一邊洗一邊小聲嘀咕:“事急從權,天上地下舉世無雙第一美男子封峻肯定不會怪我的……”
留好後手的奚萦渾身是膽,大喇喇穿過垂花門,一路往内院去。
越往裡面走越是破敗,内院正房和西廂房甚至整片垮掉,隻剩東側一排廂房還顫巍巍立着,奚萦隻好從這裡查起。
這破地方簡直太像冤魂厲鬼的老巢,奚萦想了想,拿出招魂幡,有鬼沒鬼先撈,哦不,招一回再說。
然而招魂幡揮舞了半天,别說鬼了,連個殘魂都沒招出來,也不知道這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奚萦就當是好消息了,收起招魂幡後,她擡步走向碩果僅存的完整建築——東廂房。
房間裡的灰厚得像是能将人埋起來,奚萦隻好一直腳不沾地地飄着,而此時太陽已經西沉,陽光被西側的殘垣斷壁枯樹杈子擋了大半,東廂隻剩暗沉沉一片,房中零星幾件家具物什也爛得看不出原本模樣,帳幔被褥更是不見蹤影,這讓她莫名覺得自己成了隻鬼,這地方土生土長的鬼。
這片廂房本就不大,又空蕩蕩的一覽無餘,奚萦很快就看了個遍,除了一直往她後衣領鑽的陰風有些滲人之外,也沒别的古怪東西,正打算離開時,一道沙啞暗沉的聲音卻忽然貼在她耳邊響起:“别,走……”
縱然奚萦是玩鬼的行家,冷不丁來這麼一下還是讓她本能地倒吸一口涼氣,何況她莫名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連忙側頭去看身後,卻什麼也沒看到,她等了片刻,那沙啞的聲音也沒有再響起。
“你是誰?讓我留下做什麼?不說話的話,我可要走了啊!”
還是沒有回應。
奚萦卻沒急着離開,而是又在東廂房飄了兩圈,忍着惡心把爛成一堆堆不明物體的東西翻開仔細搜了一遍,還是連個形狀完整的可疑之物都沒發現。
西沉的太陽此時已經隻剩半縷餘晖,堪堪穿過破敗的院子,歪歪扭扭落在房檐下,奚萦心中莫名升起一絲急切,想也不想便往房門口飄去,然而還沒走出房門,那個沙啞的聲音再次貼着耳朵響起:“别,走……”
這聲音好似帶着某種道不明的魔力,瞬間将奚萦釘在原地,巨大的恐慌像蟄伏了許久的猛獸從黑暗中撲出,一口咬住了她的心髒,而她終于知道這聲音為何耳熟了。
這分明就是她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