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是一盆花,又不是一條狗,可以牽着到處溜達,他要怎麼帶上她?
“啧,捧着啊,趕緊的,你懂個什麼幻境,不帶我你能行嗎?”
“捧着個花盆到處走,是不是有點傻?”
“你本來就是傻子啊,捧個花盆怎麼了,傻子做什麼都可以!”
好有道理!
景辰一時無法反駁,但總覺得心裡不得勁兒,于是立馬将“傻子做什麼都可以”這句話付諸實踐,噔噔噔回房抱起奚萦所在的青花瓷盆,風風火火出門去了,将許夫人和柳嬷嬷的驚呼和反對盡數抛諸腦後。
許嫣如今跟許夫人同住正院,跟景辰所在的院子隻隔了一道垂花門一條抄手遊廊,他很快就到了,然而剛一踏進正院就聞到一股焦糊味,東廂房屋頂飄出一股濃煙,像是着火了,院子裡卻不見半個人影。
景辰腦子裡嗡地一聲,隻剩下一個念頭:快救妹妹。
他想也不想便沖過去撞房門,一下又一下,本就單薄的身子撞在緊閉的房門上輕飄飄的,根本撼動不了分毫,可他就像瘋魔了一般,隻想趕緊将許嫣救出來,連奚萦在腦海中不停跟他說話的聲音也變成了沒有意義的一串嗡嗡嗡。
好在追着景辰的丫鬟仆婦們很快趕到,見此情狀紛紛上前來拉人,又有健碩的婆子三兩下撞開房門,将裡面吓得嗷嗷大哭的許嫣抱了出來。
許夫人這時也到了,見狀吓得面色慘白,将許嫣從頭到尾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沒有受什麼傷,母女倆這才抱在一起大哭起來,柳嬷嬷一邊安撫景辰一邊也跟着抹淚。
火勢本就不大,很快被撲滅了,院子裡亂卻糟糟的到處都是人,哭聲喊聲不斷,景辰木呆呆杵在院子中間,手裡還緊緊抱着花盆,看到小小的許嫣被許夫人抱在懷裡的時候,那種着魔般的急切終于退去,奚萦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你怎麼了?又傻了嗎?快醒醒啊,你不是許聰!”
景辰趕緊在心裡應道:“我沒事了,剛才,剛才有點奇怪……”
小花苗聞言伸出細嫩的葉片輕輕撫過景辰捧着花盆的手,咕哝道:“你是不是修煉偷懶了?修為不行的話,心智容易被幻境迷惑,一旦沉溺其中,可能就永遠走不出去了。”
景辰心有餘悸地點點頭,忽略掉手背上傳來的癢意,将花盆抱得更緊了些,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許夫人這時終于留意到一旁發呆的兒子,抹着眼淚将他拉到身邊,憐愛地摸摸他的頭,哽咽道:“聰兒真厲害,這次多虧了你,否則嫣兒恐怕……嫣兒,嫣兒别哭了,哥哥和娘親都在呢,不會讓你有事的,嫣兒以後也要聽哥哥的話,不準欺負他知道嗎?”
許夫人拉着一雙兒女的手絮叨了一會兒,又将兩個孩子摟進懷中。
許嫣才五六歲,灰頭土臉的模樣也不影響她的可愛,這會兒趴在母親肩頭,眼角淚痕還在,時不時偷看一眼哥哥,見景辰看她,立馬又露出個甜甜的笑容,讓人忍不住心軟。
看着小姑娘的笑臉,窒悶的感覺再次從景辰心底升起,這次他竟有些分不清是作為“許聰”本身的情緒,還是作為景辰,見過許美人腐敗屍身的景辰在感慨世事無常。
後來大夫到了,許夫人帶着許嫣看診,柳嬷嬷帶景辰回自己院中,一路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大緻是誇贊景辰勇敢心細,惱怒院中仆婦偷懶闖禍,又哀怨許老爺不着家,拉拉雜雜一堆,将景辰念得差點睡着。
再後來,時間好像被加速了,一轉眼又已入夜,可惜今晚并沒有月亮。
景辰早被許嬷嬷塞進了被窩,正趴在床頭跟奚萦小聲說話。
“我總覺得很奇怪,有時候的我,好像不是自己了,就像昨天剛進入幻境時,我差點就當自己是許聰……”
奚萦晃着僅剩的三片葉子,老氣橫秋道:“說你學藝不精吧,你還不信!修為通達,心境自然澄明,看看你家司主我,我就從來沒覺得自己是阿蘭!小狗狗啊,你還差得遠喲!”
景辰扶額,無奈道:“嗯嗯嗯,我确實修為差了點,但我覺得不僅僅是修為的問題,而是,而是這個幻境的問題,它針對我,你明白嗎,它好像是在針對我!”
奚萦哼道:“小東西,要針對也是針對司主大人我呀,你有什麼好針對的!”
景辰簡直要翻白眼了,奚萦這家夥分明也被幻境影響了,比在外面時幼稚了許多,偏她還死不承認,連被針對這種事都要跟他一較高下!
小花苗忽然“嘿”了一聲,伸長了葉子試圖去抽一把狗頭,可惜葉子太短夠不着,她隻好叉着腰嚷道:“你才幼稚!你最幼稚了!哼,本司主已經大概知道是什麼問題了,等着吧,明天就把這幻境破解了給你長長見識!”
景辰終于後知後覺道:“你,你莫不是會讀心術?”
奚萦不承認:“傻狗,你心裡想什麼都寫在臉上了,還需要我用什麼讀心術?行了别廢話了,趕緊閉上眼睛睡覺,等到明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景辰無奈,隻好閉上眼清空思緒,努力入睡。
其實不需要他努力,睡着這件事,在幻境中根本不受他控制,隻是思緒一個恍惚間,他們便“睡着”了,再睜眼,已是新的一天。
景辰第一反應便是擡手摸摸喉間,嗯,喉結很明顯,今天不是小屁孩了。
想到“睡覺”前奚萦的話,他趕緊在心裡喚道:“奚萦,奚萦?”
“叫我幹嘛呀?”
女子的聲音在床邊響起,帶着一點點不易察覺的低啞,仿佛努力克制着興奮,語氣中滿是難掩的雀躍。
景辰聽得一愣,接着便看到一隻修長纖白的手掀開床帳,露出一張明麗生輝的臉,她眉宇間兩分恰到好處的英氣,眼波一轉整個人就鮮活得仿佛晨光初現,他幾乎瞬間便猜出了她的身份,甚至還能想象出她調侃自己時該是如何的神情。
果然,這女子長眉微挑,嘴角淺淺勾起,戲谑道:“小狗狗,不認識你家司主了嗎?”
景辰失笑:“是你啊,奚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