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怔住,喃喃喚道:“母後……”
奚萦趁他不注意轉着腦袋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聲音的主人,他們還在栖梧宮的寝殿裡,但周遭一切卻又跟先前完全不一樣了。
兩人愣神之際,先前的女聲再次傳來,帶着明顯的驚恐。
“你不是皇上!你、你究竟是誰?!”
“噓,别出聲……”
這句話裡蘊含的意思太過豐富,小紙人奚萦當即一個激靈,原本一直晃動得很有規律的衣帶瞬間抻直了,景辰也驚得屏住了呼吸。
兩人都豎着耳朵等下文,但那兩個聲音都沒再繼續。
這種幾乎将人心提到嗓子眼兒的安靜持續了約莫半刻鐘,終于又有新的動靜。
“娘娘這肚子尖尖的,定然懷的是位小皇子。”
“是嗎?兒子女兒又有什麼差别呢,女兒或許還好些……”
仍舊是先前那女子的聲音,說完這句便又安靜了下來,奚萦有些想歎氣,這女子的語氣中聽不出半點對孩子的期待,反倒透着深重的絕望,想必皇帝也聽出來了,她明顯感覺到衣帶另一頭的人整個都僵住了。
又過了片刻,新的對話響起。
“阿萱,辰兒很想念你,明天見見他吧。”
“好。”
……
“念伊,這把劍是我母親留給我的,今日便贈與你吧。”
“這劍真漂亮啊,它叫什麼名字?”
“它沒有名字。”
……
“不要再回來了,念伊……”
……
“沒用的……讓我走吧阿萱。”
“我不!”
……
“母後,這是什麼東西?你為何要用自己的血喂這個怪物?”
“不想死的話,今日就當什麼也沒看見,知道嗎?”
“不行!我要告訴父皇!”
“那我們就一起死,所有人都要去死!你想害死自己的父母嗎?!”
……
“阿萱,是你——”
……
足足一刻鐘過去了,沒有新的聲音響起,整座寝殿安靜得落針可聞,原本忽然消散的暑熱重新從四面八方湧來,景辰卻仍舊渾身冰涼。
最後這個聲音,是他父皇的。
“你說,要不要留着這個屏風?”
景辰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奚萦無法回答他這個問題,她現在腦子轉得飛快,已經将這幾段對話背後隐藏的故事腦補出了好幾個版本,什麼深宮怨侶、母子成仇、妖邪惑人、舊友訣别、不倫之情、血染梧桐……
總之沒一個好結局。
景辰那一句似乎隻是自言自語,他僵立半晌後,忽然伸手再次觸碰屏風。
這次那毛團沒有再張嘴咬他,原本含笑而立的紅衣女子也變成了倒在血泊中的骷髅。
“這個東西不該留着,你說對吧?”
一滴溫熱的東西砸在小紙人頭上,奚萦猝不及防之下被砸得轉了兩圈,隻聽景辰又道:“看來你也這麼想的,好吧,我聽你的。”
奚萦:“……”
你可真會甩鍋啊!
還未燃盡的火折子忽然落下,砸在屏風底座上,火苗呼地竄起,點燃了繃在屏風架子上的絹布。
火勢很快起來,幾個呼吸之間便将詭異的畫面盡數吞沒,景辰将小紙人輕輕捏在手心後退了兩步,安靜地看着大火将屏風一點點燒成了灰燼。
或許是因為心裡裝着太多事,也或許是養尊處優慣了沒有打掃現場的習慣,确認屏風燒成灰後景辰便直接離開了。
直到他好端端躺在蓬萊宮的龍床上之後,奚萦才撤回附着在小紙人上的神識,從空屋子裡出來,再次回到栖梧宮寝殿中。
除了少了一架屏風多了一堆灰燼之外,寝殿并無任何變化,但奚萦還是将每個角落地仔細檢查了一遍,尤其是景辰曾打開檢查過的那個衣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