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蘑菇傘柄上生出許多細長的菌絲,将綠毛孔雀卷成了個蠶繭,一直挺屍的孔二毛隻覺喉頭一松,毒已經解了,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惱怒、恐懼頓時化作嚎叫響徹天地:“别——摸——我——屁——股——”
孔二毛向來能歌善舞,嗓子那是敞亮極了,這一聲吼幾乎蓋過此間一切嘈雜,纏在他身上的菌絲更是哆嗦了一下,自動為他沒毛的屁股讓開了道。
罪魁禍首封峻卻趁此機會再扔出兩面陣旗,分别抛向不遠處的宣仁門和五鳳樓。這次他不敢大意,陣旗出手的同時已經調動靈氣勾連妖市大陣,陣旗瞬間亮起,兩處空間擠壓之下,支離破碎的皇宮竟有重新彌合的趨勢。
然而封峻還沒來得及高興,一隻巨手破土而出,狠狠拍在大蘑菇傘蓋上。
令人牙酸的滋啦聲伴着烤蘑菇的香味飄散,大蘑菇的傘蓋被一巴掌拍斷,徑直砸向底下的狐狸和陣旗。
蘑菇傘柄上立即生出菌絲試圖去撈傘蓋,然而還沒碰到就又挨了一巴掌,這次傘柄也直接攔腰折斷。
孔二毛得了自由,頓時身形暴漲,化作身長十丈有餘的大孔雀俯沖而下,一爪撈蘑菇一爪撈狐狸,帶着兩妖往宣仁門外飛去。
然而還沒摸到門框,綠毛孔雀就失去平衡一頭栽了下去。
“死狐狸看你幹的好事!沒尾巴毛你要我怎麼飛?!”
情況再是危急也堵不住孔二毛的嘴,他一邊歪歪斜斜地飛着一邊破口大罵,罵得封峻啞口無言。
一直緊追在身後的巨手再次落下,已經縮水到跟孔二毛腦袋差不多大小的蘑菇“嘭”地一下炸開,蘑菇汁噴到巨手上,瞬間腐蝕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墨黑斑點,孔二毛則借着蘑菇爆炸的沖擊力調整好方向,帶着封峻奮力撲向陣旗所在位置。
“哇哇哇!蘑菇還是老的毒,藍姑姑幹得好啊!就是下次能不能先跟我打個招呼,我把腿夾緊一點,免得直接噴到屁股上咱倆都得尴尬啊!”
藍蘑菇從綠毛孔雀的腦袋上冒出來,隻剩小指頭那麼一丢丢大,奄奄一息地耷拉着,沒理會傻鳥的胡言亂語。
封峻實在受不了他這破嘴了,連忙傳音叮囑道:“陣旗旗尾朝向正北時臨時通道開啟,隻有三息時間,你可要看準了!”
孔二毛回道:“死狐狸你莫不是兔子變的,三息時間,太不行了吧!”
封峻氣得炸毛,正想跟傻鳥激情對罵時,宣仁門上的陣旗旗尾已經指向了正北,到嘴的髒話隻好改了:“快,就現在!”
孔二毛這次終于消停了點,抓着狐狸悶頭沖向陣旗下方的臨時通道。
三息時間實在太短,他把當初破殼的勁兒都使上了,奈何沒了尾巴着實影響發揮,腦袋勉強塞進通道,屁股和腿卻跑偏了,生死關頭不吐不快,孔二毛當即大罵:“醜狐狸你這坑貨,老子下次要站在妖市的月亮上罵你三天三夜!”
他嘴裡罵着,抓在狐狸背上的爪子卻收得更緊了些,甚至冒着脖子被折斷的風險整隻鳥用力往上一撐,試圖将封峻甩進臨時通道。
封峻總算良心未泯,不僅沒回嘴,還在孔二毛弓起身子時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直接将這鳥踹進了通道,自己卻掉了下去。
“喂狐狸——”
“閉嘴!快滾!”
臨時通道關閉,孔二毛的身影驟然消失,被藍姑姑毒得坑坑窪窪的大手這時也一掌拍下,方臉狐狸拖着半條殘尾,一把扯斷陣旗,徹底封死了臨時通道。
真正直面這堪稱毀天滅地的力量時,封峻才真正理解了奚萦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為何當初直接選擇逃命,作為狐族下一代族長,年紀輕輕當上無損堂堂主的天之驕子,他這一生唯有此刻覺得自己不過是隻蝼蟻,是那隻手輕輕一碾就會死無葬身之地的小玩意兒。
封峻本就不擅術法,也不是藍姑姑那般天賦異禀分身萬千,這一下挨上的話,他是真的死無葬身之地。
然而就這麼被拍死的話實在有礙觀瞻,封峻不能忍,可惜他先是斷尾,又強行開啟臨時通道勾連兩處空間,踹孔二毛那一腳也使上了全力,此時竟是連變成人形的力氣也沒了,無奈之下狐狸隻好抖抖毛,擺出側頭望天的潇灑姿勢,企圖盡量死得好看點。
但終究是有點不甘心:“奚萦你可要替我報仇啊……”
可他不僅沒被一巴掌拍死,還聽到一個空靈缥缈的女聲幽幽道:“唉,何必趕盡殺絕呢?這狐狸醜得多别緻啊,死了可惜。”
封峻最讨厭被人說醜,先前自認理虧忍了孔二毛,現在可不想忍莫名其妙的人,他當即跳腳:“你才醜,你全家都醜!本堂主的死活用得着你管?!”
“你不讓妾身管呀,那妾身還非得管一管了!”
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四面八方傳來,那隻被腐蝕得坑坑窪窪的巨手收了起來,緩緩沉入地下,竟真放過了封峻。
封峻摸不着頭腦,直到巨手徹底消失後才謹慎地退到宣仁門外,沉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封堂主好生健忘啊,竟連妾身也不記得了,唉,真叫人傷心呢!罷了罷了,這次的救命之恩就抵了妾身那小鋪子一千年的稅費抽成吧。”
這矯揉造作的語氣,獅子大開口的作風,封峻總算想起來了:“巫老闆?”
“沒錯!正是妾身呢!多謝封堂主惠顧,以後常來哦!”
窸窣聲仍未停下,封峻這時終于看清,原來竟是一條條粗壯的樹根從地上穿梭而過,像遊走的針線一般,将四分五裂的皇宮一點點縫補了起來。
不過半刻鐘後,一棵參天巨柏拔地而起,整座皇宮都被包裹在巨柏的樹根中,像被摔碎後又強行捏合起來的一堆碎瓷,搖搖欲墜。
“不是要把妖市入口改過來嗎,封堂主趕緊的,天亮之前完工的話,這皇宮和宮裡的人都還能救回來。”
封峻傻愣愣地點頭,當即拿出陣盤陣旗等物忙活起來,忙了片刻後他終于想起關鍵的問題還沒問:“那個,巫老闆啊,您究竟是何方神聖來着?又為何要救我?還有那大手怪,為何直接就走了?”
柏樹搖晃着枝丫,緩緩答道:“妾身不過是野地墳頭一棵不招人待見的柏樹罷了,不值一提。方才也說了嘛,就是覺得封堂主醜得招人稀罕才救你呀,謝禮也收過了,封堂主不必放在心上。至于那家夥嘛,目的已經達到,他當然要走了。”
封峻聽得雲裡霧裡,還想再問,巫心柏不耐煩了:“趕緊幹活吧,頂多還有一個時辰就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