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都監愈想愈覺得此戰必輸不了,一時心馳神往,盼着成功平叛後的慶功宴。可他們已在這裡堵了好些日子,也不見半個人影出來,更不消說成隊的起義軍。廂軍雖說有他約束,但原先的劣根性改不了,已逐漸顯現出懶怠,最近常抓到人聚衆賭博玩鬧。
他實在忍不住,很想搞清楚這幫叛賊究竟在搞什麼鬼,叫了個偵察兵去探探消息。這人剛回來,正和他報告,但說出來的話叫他匪夷所思。
“屬下前去探察了一番,發現完全沒有暴動的痕迹啊,既無隊伍、亦無營地,民衆生活皆井然有序。我随意找了個百姓詢問,說是那幫賊早走了。”
吳都監登時一驚:“走了?我們可是堵在這條路上的,叛賊溜得那麼快?”
旁邊立着他的幕僚,那人倒另有一番見解:“依我看,那群人估計走着山路想繞咱們呢。”
另一人反駁他:“有這麼蠢笨?跋山不是自尋死路嘛。”
吳都監也覺着有理,而且頭領據說還是個縣令,怎麼也是個讀書人,說不定有什麼計謀在裡面。
“大人!”幕僚說,“就算他讀過書,但也隻是個文官,連紙上談兵都不會,哪懂什麼打仗的事!估計畏懼咱們,直接胡亂帶着人往那山裡頭走了。”
那可就難辦了,山路崎岖複雜,天曉得他們往哪兒逃了。他繼續堵在這兒也沒多大意義,可什麼都沒幹就回去,那上司又要拿大。
幕僚替他出主意:“依我看……不必管他!自己往山上去,還沒走多遠就要死一大片人,成不了什麼氣候!聽偵察的人說連守縣的兵都沒留下,攻一城、丢一城,蠢笨至此!”
他繼續說:“大人何不直接領兵入縣,如此一來,您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收複一縣,這又如何不是功績呢?”
吳都監聽罷,在心底盤算一時,不禁有些意動。幕僚說得确實自有一番道理,不費一兵一卒,就能鎮壓慶元,回去述職也不至于被貶斥。再說還能假借戰時損耗的名義,騙得不少物資,倒賣出去,填填他的私房,畢竟那上司哪裡曉得實況。
他心中已認同了七八成,但仍然覺得猶疑,怕有奸計詐他,便隻先派了幾支小隊伍,斷續入縣試探。兩日過後,隊伍的将領遞過來消息:一切皆如偵察兵所言。
吳都監大喜,洋洋灑灑領了廂軍大隊,行軍入縣,屯紮營地,并讓人向長官送信,表示慶元已被收複,不必增派援軍。
一切都顯得順遂亨達。入慶元之後,吳都監命軍隊安寨紮營,自己則四處遊蕩察看,見得一身形瘦削、衣衫破舊的年輕婦人正躲在半開的屋門後,偷偷窺看。
他心生戒備,快步走至她面前,拔劍吼道:“何故偷窺!”
婦人當即又驚又懼,哆嗦着下跪,不斷求饒:“小人已供過錢糧,求大人饒命!”
他不由奇怪:“我何時叫你們交過糧食?”
婦人說:“就是前些日子,您們讓納糧,接着往山上去了,不知今日怎得又折回。”
吳都監聽罷,便猜曉她說的是叛賊一行人,又細細盤問一番,得知叛賊起義後,劫掠了慶元民衆,搜刮民脂民膏,行向山路去了。
他收劍入鞘,叫農婦起身,說:“你大可放心,我們是奉命來捉拿反賊的廂軍,決計不會做那等下流的勾當。”
既然已經被搜刮一番,估計也剩不下什麼好東西,吳都監絕了打民财的主意,還不如搏個名聲。
婦人面色頓喜:“多謝大人!請大人一定要将那些賊人捉拿歸案!那幹人橫行霸道,糟蹋多少東西,弄得咱們怨聲載道、皆是敢怒不敢言啊。”
“我們都是良民,絕沒有受那群賊人所惑,請大人切莫治則個的罪過!”撇清了關系,她又小心瞧了他的臉色,說,“大人人中龍鳳,一看就是英武良善之人。”
吳都監大笑,受了她的恭維,擺手讓她去做農活。農婦卻未馬上退下,而是挨家挨戶地敲門喊道:“救咱們的将軍來了!大家快來迎啊!”
一時,緊閉的屋門俱是打開,湧出無數百姓來,都拿出自家剩下不多的糧飯,要招待前來的廂軍,并提出可以給軍隊幫忙紮營,以表感謝。
吳都監享受着擁戴,頓覺欣慰。他是個猴急的性子,又好大喜功,想要就地開個慶功宴,以解之前的行軍之苦,順便讓憋得久的士兵們也痛快玩耍一番。
他一面想,一面慢慢踱步,往軍營的方向走,準備與下屬商讨。
婦人看着他的身影遠去,面上的熱切也逐漸冷卻下來。她掉過身,走進了身後的屋子。
“一切妥當!”婦人對着身前人拱手說道,“煩請沈大人指示下一步。”
沈從經坐于座上,正喝着茶。她見到來人,連忙起身笑道:“餘娘子,你做得極好。”
婦人聽得誇贊,面上露出驕矜之色,一雙圓眼更顯得神采奕奕。她名喚餘神通,是宋令璋手下的三巡檢之一。
“你去叫她們幾位進來。”沈從經說,“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