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幾天,楚松硯的生活平平淡淡的過,同江酖賀磨合着習性,到後來,還沒等江酖賀開口,他單看那張臉上陰沉沉的表情,以及眉頭“川”字的清晰程度,大緻就能猜出這段戲還要重來幾次。
齊甯同他的眼神交流運用得也愈發熟練,俨然就像高中時候在班主任眼前偷搞小動作的學生,挺明顯的,但還沒怵到江酖賀的眉頭上,一時風平浪靜。
而随着戲份漸深,戲中格菱與言皿的接觸也越來越親密,有時新人演員最難避免的,就是将戲中的感情帶到現實去,将虛幻去與真實雜混,分不清界限。
齊甯空閑時與齊琳發消息聊天,提起楚松硯的頻率也越來越高,她雖然不至于入戲太深,但也難免不自覺地把注意力往楚松硯身上放,更是習慣性地去關注楚松硯的日常習慣,這就像和不太熟同學一起做了半個月的作業,大部分時間還一起挨罵,再怎麼也培養出深厚的革命友誼了。
齊甯發現楚松硯這人半夜的時候抽煙特别勤,而且基本都是淩晨兩三點鐘的時候,這個時間段,她剛好和結束工作的齊琳聊完天,每次當她準備出去看上一眼,至少确認一下楚松硯不是被江酖賀訓出了心病,隻敢夜裡靠抽煙來舒緩情緒,但每次她剛放下手機,就覺得人像是包裹在了一團柔軟溫暖的棉花裡,輕飄飄的,不自覺就閉上了眼,快速睡去。
她這段時間的睡眠質量有些好得過分,以前她總是會接連做上幾個夢後突然驚醒,但如今,她卻鮮少做夢,基本都是一睡到天明,有時甚至還要助理來敲門叫她。
齊甯全當是山裡空氣清新,換了個環境,自然睡眠質量也提升了不少。她也和楚松硯說過這事,還自認隐晦地告訴他:“多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别太緊張,往床上一躺,其實就睡暈過去了,煩心事兒也都沒有了。”
楚松硯當時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沒看懂,以為楚松硯是聽進去了,正認真思忖睡暈過去的可能性。
但齊甯真覺得自己用詞很恰當,确實是睡暈了,她甚至都懷疑山裡的空氣摻了少量的蒙汗藥,真該給她姐也拉過來、保準能把重度失眠給治好。
她也确實在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
齊琳所在的劇組将拍攝地點定在了這座山的不遠處,那是一片平房區,鏡頭遠遠地掃過來,剛巧能将這座山籠擴進去。遼闊的山脈為背景,使老舊破敗的平房區更顯荒涼孤寂。
她大緻看過劇本,在平房區的拍攝占比較重,劇組估計要停留兩三個月,而從山上下去其實也挺方便的,為了配合《皿》的拍攝,山上搭建了條較為平坦的環山路,坐着車上下山,也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
但江酖賀這頭連半天假也不給放,持續性地進行着主角劇情的拍攝,像是準備先将主角的情緒控制住,完全融入劇情,再将配角戲份陸續壘上去。
齊甯隻能這麼老實待着,等着齊琳騰出時間來看她,可盼星星盼月亮,齊琳那頭拍攝也不大順利,一時根本擠不出時間。
“哎。”這是齊甯今天歎氣的第十七次。
楚松硯将視線從劇本上挪開,掃了她一眼,說:“我的座位上有零食,你要吃嗎。”
齊甯這人為了減肥,将自己房間裡一籮筐的零食都送了出去,按她的話來說,那減脂零食确實能減肥,但是越吃嘴越饞,她現在都成大人了,應該學會自己控制。
然後每次拍戲拍上小半天,她就摳着手指頭,慢悠悠地在楚松硯身邊轉圈,冷不丁地扔出去一句:“诶,楚松硯,我給你拿那零食怎麼不見你吃啊,是不是不好吃啊?”
而不遠處坐着的,是拿着幾包薯片,互相傳遞着改善夥食的年輕工作人員。
她眼裡赤|裸裸的的意思擺明了是——
饞啊。
之後,楚松硯就時常備兩包零食放在自己座位上,當齊甯剛要開始在他身邊轉圈圈,就将零食拆開包裝,慢慢遞過去,齊甯就瞬間眉開眼笑,還非要半推半就着裝為難。
但這次,齊甯早就在工作人員那兒偷吃了幾口炸雞,屬實是罪惡感滿滿,暫且對減脂零食無甚興趣。
齊甯坐到他身邊,用手撐着臉,歪着腦袋看天邊那道将暗未暗的分界線,說:“我有點兒想我姐了,你不想家裡人嗎?”
“還好。”楚松硯說。
齊甯眨了眨眼,說:“其實也是想的吧。”
她在進劇組前,齊琳就先打聽好了楚松硯的背景,但也隻是簡單問了幾句,江酖賀答的也比較敷衍,齊甯到現在隻知道楚松硯家裡條件不好,算是那種早當家的孩子,一個人跑到首都來找戲賺錢。
但再獨立的人,也有脆弱的時候,齊甯隻當楚松硯是難以對她這個外人開口傾訴。
齊甯抿抿唇,剛準備轉移話題,就聽楚松硯“嗯”了一聲,她扭頭看過去,發現楚松硯此刻也擡頭看着天空,仿佛視線穿透那道屏障,落到了遙遠的家鄉。
“偶爾會想。”楚松硯輕聲說:“但沒什麼用,他們也不知道。”
“會知道的。”齊甯安慰他說:“我姐說,我每次想她,她就覺得自己心裡頭沉甸甸的,特别有幹勁,我就說她這是精力旺盛過頭。”
說完,齊甯自己就開始笑,笑完又接着說:“我父母是工作狂,我姐算是繼承他們的優良基因了,也特能幹,就我特懶,你呢,我看你的樣子,感覺你父母就像是那種特别有文化的人,可能還是那種老師、醫生之類的,要不也培養不出你這麼好的性格。”
就像不會生氣一樣。
無論江酖賀說什麼,都隻會低頭看着劇本,心平氣和地探讨需要改正的地方,哪怕江酖賀的話說得再過分,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龃龉。
齊甯想象中,楚松硯的父母應該都是那種說話溫溫和和、戴着眼鏡的高知。
“他們……..”楚松硯停頓了下,“我不記得。”
“不記得?”齊甯錯愕地重複了遍。
“嗯。”楚松硯聲音很輕,吐出的話仿佛随着風繞了幾圈才落到齊甯的耳朵裡,朦朦胧胧的,“我的記憶最早是在四年前,或許是發生了什麼事,我和他們走失了,我母親隻在我身上留了張紙條,寫着我的一些基本信息、身體情況,後來是……..一個阿婆給我撿回去的。”
齊甯怔愣着,一時沒反應過來,這種戲劇性的經曆她隻在她姐的劇本裡見到過,現實中碰到的,楚松硯是第一個。
她又想起來,之前楚松硯臨時急匆匆地趕回家,身上還穿着西裝,回來後情緒也不大對,當時她隻聽江酖賀提了嘴,知道楚松硯是回家探望長輩去了。
如果是按楚松硯說的情況,那麼探望的那個長輩隻可能是他口中的“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