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松硯垂眼看着手腕上的疤痕。
林禹手指上施加的力度很輕,摩挲而過時,皮膚上卷帶起輕微的癢意,一如最初傷口開始恢複時那般。
林禹将多餘的思緒從腦海中揮散,擡眼看着楚松硯,說:“如果需要什麼就來找我,别再為了一點兒小事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
楚松硯淡淡地笑了笑,說:“放心。”
林禹微微颔首,便扭頭去查看房間周圍情況,視線緩慢地掃過每一個光亮照射不進去的角落,如同冰冷卻細緻的探測器。
最終,他的視線定格在正對着床頭的一處角落。
那兒擺放着個攝像機。
鏡頭上方還在閃爍着紅點,明顯是正在啟動中。
林禹站起身,走近,緩緩蹲下,将攝像機舉起來,鏡頭對準自己的臉。
通過鏡頭上的倒影,林禹能看見楚松硯還坐在床尾,沒什麼動作,也沒回頭看他。鏡頭深處是一團黑,楚松硯的背影就倒映在那團黑的旁邊,如同正在被拖拽進深淵中的小人。
林禹手腕稍動,将鏡頭的方向偏轉些角度。
楚松硯的背影消失在鏡頭上。
林禹這才出聲道:“攝像機有些舊了,要換一個嗎。”
“不用,這個用的比較順手。”楚松硯說。
林禹仔細打量着攝像機。
這個攝像機,楚松硯用了兩年多,大多數時候的作用都是立在床頭擺着,林禹問他為什麼這麼做,楚松硯笑着說:“人看不見鬼,攝像機能看見,我害怕,就讓它守着我。”
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挺詭異的。
在娛樂圈裡,林禹接觸過的,鬧鬼的事不少,極度怕鬼的人也很多,但這類人通常都有個特性,就是曾經對野鬼求了不該求的東西,或是财,或是命。
楚松硯完全不像會接觸這類東西的人。
林禹就當他是單純怕鬼了。
如今這個攝像機的框角處已經磕出明顯的痕迹,不大美觀。
林禹在房間裡待了一個小時才出去,到隔壁去找林庚說事。
他走後,楚松硯就脫掉衣服上床睡覺。
半夜驚醒。
角落裡攝像機上的紅光已然消失。
楚松硯伸出胳膊,從地上撈起攝像機,嘗試了幾次将它重新開機,卻都以失敗告終。
攝像機突然壞掉了。
楚松硯松開手,将攝像機放到被褥上,下床去打開行李箱。
行李箱是到俄羅斯之後現買的,裡面裝着的除了幾件剛到的時候去商場裡買的輕便衣物,還有兩個用來導攝像機裡視頻的優盤和轉換器,以及攝像機的充電器。
畢竟當初楚松硯過來的時候沒拿行李箱,兜裡就裝得下這些東西。
楚松硯嘗試了幾種方法,充電,用轉換器連接優盤加以刺激,反複摁動開機鍵,攝像機卻始終都沒有反應,像徹底報廢了一樣。
太突然了。
楚松硯看了眼時間。
淩晨,這個時間段不會有修理攝像機的店開門,楚松硯嘗試到網上搜索附近的修理店,但最早開門的也要八點鐘。
隻能等第二天了。
之後楚松硯就沒了睡意,拿着攝像機,呆呆地坐在床頭,等鐘表指針旋轉到七點鐘,他便起身穿上衣裳,抽出房卡準備出門。
那家修理店就在江酖賀家附近一片,步行的話大約要半小時,楚松硯給司機發了條信息,但遲遲沒有收到回複。
司機應當是還在睡着,畢竟昨天确認行程的時候,林庚打算的是下午再出門,因為上午要下一場暴雪。
楚松硯也沒試着将司機從睡夢中攪和起來,自己揣着攝像機,慢悠悠地按着導航方向走。
說是上午要下大暴雪,但這個時間點,天上卻一點兒要飄雪的趨勢都沒有,陽光刺眼,萬裡無雲。
楚松硯走到那家修理店門口,風勢才漸漸增強,隐隐有了暴雪将至的趨勢。天際也在一瞬暗下來,變成了層灰蒙蒙的罩子。
楚松硯确認了下那家店沒提前開門,便轉了個彎,準備去江酖賀那兒等上半個小時。畢竟這附近也沒有什麼長椅可供他坐着等待,幹站着還挺傻的。
他記得路,很順利的就找到了樓房入口,但剛進去,就又被人撞了下。
一樣的力道,一樣的部位,一樣的痛感,一樣的人。
亨特。
楚松硯用手扶着牆,緩沖被撞擊的力道。
亨特頭頂上戴着寬大的衛衣帽,身上是件衛衣套着青色襯衫,連件外套都沒穿,格外單薄,估計出去沒走幾步就要被冷風吹得直打哆嗦。他臉上還是一如既往冷漠沉悶的表情,手上拿着個全新的記事本。
楚松硯掃了他一眼,沒說話,準備繞開接着向樓上走,但叫剛踏出去,就被身側的人喚住。
“楚松硯。”亨特叫他名字時的咬字方式格外奇特,像是咬牙切齒地在喊一個仇人,但扭頭看過去,他臉上的表情卻并未改變,仍舊是淡淡的。
亨特擡起手,指了下楚松硯懷裡的攝像機,說:“你也喜歡攝影嗎,你不是演員嗎?”
他說這句時,中文發音明顯要标準很多,也不再那麼奇怪。
楚松硯斂眸,笑着回了句:“演員就不能喜歡攝影了嗎。”
亨特盯他兩秒,才說:“演員很忙,攝影也需要投入時間,這很沖突,沒法一起完成。”
“是啊。”楚松硯輕飄飄道:“精細地學攝影需要時間,我這種半吊子就隻需要用錢買部攝像機就可以了。”
亨特沒聽懂“半吊子”是什麼意思,但還未深思,他的注意力就被後半句吸引過去。
“你自己買的嗎。”亨特垂眼看着攝像機,問。
楚松硯“嗯”了一聲。
亨特瞬間沉下臉,唇角下撇,沒再接着說什麼,轉頭就出去了。
這次,他依舊沒有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