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予岑穩住腳後,一擡眼又和楚松硯對上視線。
楚松硯像是不準備走了,就想站在這兒看他還能出什麼糗。
真煩。
顧予岑自暴自棄般扯了扯上衣領口,可他今天根本沒穿西裝,身上也沒系領帶,他的手隻能勾着衣領胡亂扯了兩下,根本沒有任何緩解作用。他胸口莫名堵上來的氣不上不下。
“……..”
幾秒後,顧予岑閉了閉眼,開口問:“你還不準備走?”
“原本準備走。”楚松硯回。
原本?
那現在呢?
準備繼續站在這兒跟他大眼對小眼?
顧予岑愈發煩躁,但眼前的處境,他又處在了弱勢方。楚松硯又這麼高高在上地出現在他的眼前,虛僞地扮演起了救世主的角色。
顧予岑不願向他求助,偏開頭,準備就這麼耗着。
楚松硯卻主動開口道:“你準備去哪?回家,還是公司?”
“難不成你還要送我一程?”顧予岑的語氣充滿諷刺。
“不行嗎?”楚松硯反問。
“我還用不着你來解救。”顧予岑嗤笑道。
“不是解救。”楚松硯淡淡開口道:“是我想和你一起吃頓飯,剛好今天你給了我接近你的機會。”
“吃頓飯?”顧予岑終于看向他,他擰着眉頭,故作思忖,半晌才接着說:“談合作的話直接聯系公司,如果合适,自然會安排大家一起組個飯局,如果是…..”
“不談合作。”楚松硯打斷他。
“那還有什麼好談的?”顧予岑靠着車門,語速緩慢道:“感謝我對張令德的點撥,還是扯一些陳年舊事?我現在不演戲了,也不準備接着當演員,需要我逢場作戲的事就别再提了,累得慌。”
楚松硯卻直接向他走來,“我回了老房子,我在裡面找到了我們之前一起錄的磁帶,每個我都聽了,我還找到了你以前雕的木玫瑰,很漂亮。”
這句話說完,他也走到了顧予岑的面前。
顧予岑身上早已沒了香水味,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煙草味。或許在幾分鐘前,在剛發現車胎爆了時,他就已經抽了一根煙。
但此刻,顧予岑的手又摸向口袋。
他拿出煙盒,掂了一根出來,叼在嘴裡,但還沒等他摁下打火機,楚松硯的手就伸了過來。
這根煙,楚松硯替他點了。
顧予岑擡眼看他。
楚松硯說:“吸一口。”
顧予岑也下意識這麼做了。
但反應過來後,顧予岑便沉着臉,連着後退兩步,直接把那根煙掐了扔到地上。
楚松硯看着他,聲音冷靜地說:“磁帶裡面,你說你愛我,我也說了我愛你,我們都說了,我聽的很清楚。”
“所以呢?”顧予岑問:“你現在覺得日子過得無聊了,就想來接着攪合我,還是準備再用那些磁帶做個臨終音頻,然後再在我面前死一次,一遍遍地告訴我,你甯可死都不願意看見我這張臉?楚松硯,你他媽有完沒完?”
楚松硯盯他數秒,緩緩地垂下眼。
“……..”
“不是,我隻是不知道說什麼,所以才說這些。”
顧予岑一時語塞,他沉默着。
良久,楚松硯才試探性地開口道:“我送你吧。”
“不用,一會兒我找人借個電話。”顧予岑沒好氣地說。
楚松硯将自己的手機掏出來,說:“用我的吧。”
顧予岑又開始沉默。
見他不為所動,楚松硯慢慢縮回手。
顧予岑移開視線,盯着地上那根煙。
過了好半晌,他實在壓抑不住胸腔内翻湧的情緒,又捏着煙盒,準備掂出根煙。
這幾年,楚松硯對于他來說完全是噩夢般的存在。
看見血,他會想到楚松硯,進入完全安靜的環境,他會想到楚松硯,連難得睡着,也會因為看見一張張楚松硯死氣沉沉的臉,而從夢魇中驚醒。
他好像無法逃脫。
如今楚松硯又湊上來了。
這次,楚松硯沒為他點煙,而是安靜地站在原地。
可這種姿态下的楚松硯,莫明顯得拘謹且小心翼翼。
他在怕什麼。
顧予岑壓低帽檐,想将這個人從自己的視野裡徹底驅逐。
可片刻後,楚松硯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的聲音很低。
“你怎麼去看醫生了。”
“關你什麼事?”顧予岑拔高音量,眼底充斥着難以言喻的怨恨,這是他無法控制的情緒。
楚松硯抿着唇,後退了步,說:“今天氣溫很低,你穿這身在停車場裡等,會冷。”
顧予岑又抛出那句話:“這關你什麼事?”
“…..”楚松硯再次後退,“那我走了。”
他轉過身去。
顧予岑擡起眼,緊盯着他的背影。
楚松硯每步都走得很慢,背也微微弓着,倘若讓那些他的影迷看見,誰還能認出這是曾經意氣風發地站上過領獎台的楚松硯。
楚松硯的頭發也有些淩亂,發尾長得插進衣領一小截。
頹廢、喪氣。
這是顧予岑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詞。
而楚松硯剛才對他說的那些話,對比過去的楚松硯來說,完全能稱得上是谄媚。
這不是楚松硯。
顧予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他想讓楚松硯快點兒走,快點兒滾出自己的視野,可他又覺得楚松硯此刻落寞的背影格外礙眼。
他走了就好了。
顧予岑這麼告訴自己。
可走到車門前,楚松硯卻再次扭過頭,小心翼翼地問:“我送你吧,就這一次,之後可能就見不到了。”
“……..”
顧予岑咬着煙,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