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後太知道這養子的毛病,素日被女人捧得太高了,稍微遇見個略具抵抗力的,自己便先亂了陣腳。
照楊太後看,那王氏女無非粗俗無腦,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實在不必把她的意見當真。
開弓沒有回頭箭,奏折都已呈上去了,楊太後縱使頭疼,也隻好幫忙收拾爛攤子。
“此事你不必理會,讓哀家來料理。”
理親王感激涕零,他在養母面前慣會顯得軟弱可欺,否則楊太後怎會心心念念扶他上位?在她心裡,自己總還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
可等出了慈甯宮,理親王面上卻冷冽下來。若他真能取而代之,第一道旨意便是卸磨殺驢,外戚專權之禍,他在皇兄身上已然見得太多,怎可一錯再錯?
當然,眼下他還用得着這蠢婦,且讓她們母子先去厮殺一番罷。
楊太後抿了口茶,強壓住起伏的火氣,“依你看,這話是誰教淑妃的?”
福嬷嬷早知兩宮罅隙,可她哪敢公然對聖上不敬,隻能含糊道:“宮裡人多口雜,指不定淑妃打哪聽來。”
楊太後冷笑,“你倒不覺得皇帝授意?”
這些年随着蕭煜年歲漸長,兩宮關系日益惡化,但凡有些風吹草動,便都疑心到對面頭上。
可福嬷嬷想了想,“皇上親政快兩年了,何至于現在才提這話?再說了,到底骨肉至親,不見得真能斬斷手足之情罷?”
楊太後長舒口氣,什麼手足不手足,皇家哪來骨肉親情,但蕭煜那麼個自負性子,未必會借嫔妃之口達成目的,此等小道他不屑為之。
難道真是淑妃信口胡謅的?楊太後不覺得她有這份能耐,可随即想起王璇出身來,眉毛皺得高高的,她可是蜀中人士……
福嬷嬷咦道:“可殿選後您着人往蜀地打探過,那王知縣與蜀王并無往來。”
楊太後冷聲,“許多話未必需要親自來說,掩人耳目多的是辦法。”
皇帝獨獨挑中綿竹縣來的秀女,這事本就透着古怪,這秀女還管起阿燦就不就藩的閑事,更叫人匪夷所思——倘若蜀王因嫉恨而為之,反倒說得通了。
無論如何,楊太後都要留下蕭燦,這是蓮生唯一的血脈,到底……蓮生也是為她死的。
接到慈甯宮傳召,蕭煜毫不見怪。
以太後對理親王的疼愛,定不會坐視不理。他自嘲地笑笑,明明一樣非太後親生,可他跟阿燦的待遇卻天壤之别,如若太後肯将對阿燦的關懷分他一點,或許……世事無法重來,他們注定和而不同。
蕭煜定定神,進門時已恢複往常恭敬而冷淡的神态。
楊太後最恨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哪怕尋常人家撫養繼子這些年,石頭也能捂熱,可面前這位卻天生狼心狗肺。
想起慈甯宮那條卻斫去頭顱的毒蛇,楊太後至今仍心有餘悸。
她沒讓他到身邊來,而是隔着長長的條案叫人奉茶,誰知道袖裡有無藏着刀槍吹箭之類。
楊太後努力整理情緒,想以母慈子孝的姿态軟化對手,蕭煜卻懶得跟她兜圈子,“母後希望朕将折子駁回吧?這有何難。”
楊太後喜上眉梢,方欲緻謝,蕭煜淡淡道:“但朕有一條件,隻消舅舅辭去内閣首輔之職,别說隻是推遲就藩,哪怕讓阿燦在京中住一輩子都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