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後說到做到,隔天就下诏傳羅氏母女進宮。
羅氏滿心想着要隆重,把王曦打扮得花團錦簇,兩腮塗得跟猴屁股一般,讓人一看便忍不住發笑。
這些,自然是那些碎嘴宮人傳出去的。
慈甯宮跟玉照宮雖勢成水火,不妨礙奴婢們之間友誼,一樣是當差的,誰比誰尊貴呢?除了藤黃赭石這幾個要近身伺候的,朱砂和靛藍見天兒往外溜達打聽,在她們看來,這些當然是對主子有用的情報——内務府最初将她們撥來時,自然也盼着能派上些别的用處,可幾個月過去,皇帝眼中除了淑妃,對旁人竟是目不斜視,反而青雁因是淑妃陪嫁的緣故,偶爾能得幾句溫語垂詢。
朱砂等遂死了心,皇帝要她們盡心服侍主子,除非将本職工作做好,否則是難以出頭的。想明白這層,衆人便不再指望帝寵,而是争寵起王璇寵愛來。可恨青雁與那兩個大丫頭将主子罩得密不透風,一隻蒼蠅都難飛進去,氣煞人也!
王璇聽了亦不禁莞爾,王曦在家便常淡妝素裹,看來倒也别有一番韻味,羅氏非要她往濃豔裡捯饬,那不是揚短避長麼?
楊太後注重相貌,醜人都進不了慈甯宮大門,見羅氏這樣胡鬧,哪有不生氣的——氣就氣在她以為羅氏昨晚所言是謙辭,誰知恰恰實話。
同一個爹生的,相貌竟南轅北轍,這不可笑麼?
楊太後勉強将火氣按捺下去,讓人将王曦帶下去勻面,再換身裝束,拾掇拾掇,勉強也入得她老人家尊目。
好在才藝并無誇張,王曦的确彈得一手好琴,泠泠如流水,楊太後方才勉強寬宥她相貌上的缺陷。
王曦也因此蒙恩在慈甯宮住下。
羅氏分外得意,本想來淑妃這兒炫耀一番,怎料王璇卻閉門不見,更叫她分外愉悅:這會兒便受不住了,以後有你酸的時候!
隻可惜太後沒派辇轎送她出宮,令她的喜悅微打折扣。
王璇懶怠見羅氏那副嘴臉,以前看她做生意頭頭是道,心裡還挺佩服的,如今自個兒閱曆見長,羅氏那點聰明就全不夠看了。
且看她落着個什麼下場罷。
蕭煜過來時,王璇笑着跟他提起三妹進宮一事。
蕭煜已然明白她這段時間反常因為什麼,自然知道如何應對,“太後自要她陪伴,與朕何幹?”
王璇倒是想通了,堵不如疏,與其嚴防死守着擔心别人詭計得逞,倒不如讓蕭煜自去瞧瞧,一則滿足好奇心,二則證實她并未說謊——她可從不故意貶低人。
蕭煜仍是搖頭,“免了。”
知道慈甯宮揣着什麼心思就夠惡心了,怎肯上套,就算納不納歸他說了算,可蕭煜也懶得見那些喬張做緻膩歪手段。
遂以政務繁忙為由,再不到慈甯宮中請安。楊太後派人請了幾回,都被李睦四兩撥千斤給擋回去,慈甯宮的奴才膽子再大,也不好直愣愣往勤政殿裡闖吧?
蕭煜還想說服王璇一起避而不見,然王璇深知自己背景單薄,怎好得罪太後?再說,到底是親姊妹,些許面子情是要給的。
數日後梳妝打扮,主動去往慈甯宮,還帶上藤黃赭石這幾個最為貌美的宮婢,好叫人知難而退。
王曦果然面露羞慚,彈琴的手歪了下,亂了一個音。
楊太後恍若未覺,宮裡不乏好樂師,真為了聽琴也不會特意叫個外姓女來。無非從羅氏那兒得知王家情況,有意給淑妃添堵罷了。至于得不得寵,那非楊太後操心問題,她又不希望王姓女抱成團,進來坐冷闆凳更好。
楊太後微哂,“到底貴人事忙,哀家想見你都不大容易。”
因王璇料理理親王婚事甚是得宜,楊太後不得不捏着鼻子分些權給她,然宮中人最會見微知著,太後本就素性慵懶,脾氣又差,淑妃卻分外勤勉,當天的差事絕不肯留至隔夜,為效率計,内務府也知道往哪邊上報,一來二去,楊太後等同于被架空了。
王璇謙遜道:“原該早些來給母後請安的,隻适才底下孝敬了一對翡翠玉镯,樣式與臣妾不大相稱,倒是配母後很合适。”
因讓藤黃呈上來。
楊太後原本不甚高興,這不明擺着說她老麼?翡翠原是有年頭的東西。
可見了實物便熨帖許多,碧瑩瑩的兩隻,水頭也足,且戴在腕上正合适,可見是費了心思。
楊太後被蕭煜激起的無名火消減許多,但并不想就此放過王璇,“你妹妹也有許久未見,你這當姐姐的不該有所表示?”
王璇轉頭笑盈盈的道:“早就送去了,三妹莫非沒收到?”
王曦臉上更不好了,當然記起羅氏帶回來那套頭面,更記得母親提過,那是淑妃幫她添妝的,要為她在京裡尋樁好親事。
可如今母女倆卻等同背叛了淑妃——她才不信自己進宮特為服侍太後。
王曦心亂如麻,剩下的音符再怎麼彈不下去,隻好出來欠身,“啟禀太後,淑妃姐姐的确已經送過。”
楊太後不大高興,這種事居然不早提,虧她還以為姊妹倆形同陌路,這麼看交情還是挺不錯的——别是給羅氏那個賤人騙了吧?她女兒承寵真能膈應淑妃?
楊太後意興闌珊,借口更衣,讓王璇自己留下待客。
王璇也不認生,以前對王曦敬而遠之,是因知道她是羅氏掌上珠心頭肉,碰一指頭都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時移世易,兩人的身份已颠倒過來,王璇也并不想找回場子,大人的恩怨何必牽連到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