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氣象雖與平時不同,年還是要過的。
臘八将至,王璇托人買來一車車的大米、小米、玉米、紅棗、花生和各種豆類,要熬臘八粥飨遍宮中,為皇上祈福。東西事小,人人都能分得一碗,這就算同沐恩澤了。
又因為今年冰糖匮乏,王璇囑咐要加大火候,熬得香些稠些,方便入口,還把自己份例裡的蜂蜜拿來,隻需幾勺便可增色不少。
藤黃等人喝得香甜,嘴上卻連稱太靡費了。她們尚且如此,那些幹粗活的更不消說,寒冬臘月來一碗熱乎乎的八寶粥,身子不知道多暖。
都知道淑妃此舉旨在邀買人心,然真正得了實惠,誰又在乎人家是不是沽名釣譽,好歹也隻有淑妃想到這層不是?
王璇也吩咐送些到慈甯宮去,老人家口重,給楊太後那碗多加些糖,反正按在太後自己宮例上,她不吃虧。
青雁悄悄道:“理親王近來甚少入宮。”
聽說以前都會差人送節禮的,難道是春風得意給忘了,還是這對養母子起了龃龉?
王璇不明所以,她的眼線還滲透不到慈甯宮去。
“親生的尚且有牙齒磕着舌頭的時候,何況隻是半路。”
連她都覺得楊太後有些吃虧,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後對理親王愛逾珍寶,理親王更多的卻隻是虛應故事,不說白眼狼,這人多少有幾分冷血。
究竟與她無礙,甚至這幫人内亂起來還更好。
王璇想了想,“等會兒把庫房裡那座尊勝佛母玉像一并送去,保佑娘娘早日病痊。”
有她襯托,才更顯得理親王不孝。太後啊,您可長點心吧。
粥棚裡熱氣彌漫,倒是不覺寒冷,可王璇站久了也覺腰酸背痛,揉了揉腕子,打算分完這批便回去,下剩的交給藤黃她們來。
一隻粗糙、骨節寬大的手伸到跟前來,捧着碗道:“多謝主子垂愛。”
翻過來時,不經意露出碗底蓋着的一枚銅扳指,又迅速蓋上。
王璇瞧在眼裡,面上仍不露聲色,待走出太遠,才讓青雁去傳剛剛那人,“适才給他施的粥少了,等會兒拿咱自己的份例添上。”
怎麼不怪他拿的碗太大?青雁嘀咕,娘娘真是太好性了。
等那灰頭土臉的小太監進到玉照宮來,再扯去一層黃黃的面皮,青雁頓時睜大眼,“你是……李敦?”
李敦笑嘻嘻朝她打個千兒,“是我,姑娘。”
李敦雖是禦前的人,可混迹玉照宮的日子不短,青雁早将其視為自己人。
她一個健步躍上前來,警惕地看了看門外,見藤黃她們并未留意,方才心安。雖說大敵當前衆志成城,可關乎萬歲消息,到底有個遠近親疏之别,朱砂不就被收買了嗎?
關上門顯得欲蓋彌彰,青雁索性搬了架屏風來,假作洗洗刷刷,真有什麼也好給主子提醒。
這丫頭長進不少,王璇欣慰之餘,方攜了李敦進内室說話。
開口卻非關懷而是申斥,“明知道現今戒備森嚴,你怎麼還敢偷跑出來?”
最主要的,蕭煜身邊本就沒幾個親信,連他都不在,誰來服侍?
李敦忙道自己是奉命來報信的,“陛下身邊有師傅在呢,娘娘大可寬心。”
神醫不愧是神醫,葉隐逸去後不久,皇帝就能下床了,但據說在那之前就有蘇醒迹象,這真是件奇事,兩個太醫都以為還得過一陣子呢。
王璇但笑不語,那個夢到底還是起了作用,她本來以為自己思念情切發了癔症,現在看,也許她的确曾經離魂,并親往西山走了一遭,正如戲文裡所說的那般,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李敦跟着師傅也學了幾分機靈,直言蕭煜相思難耐,擔心淑妃愁緒滿懷無法排遣,才特意留他回來作伴,又一五一十将帳中情況說與她聽,叫她心安。
似乎楊首輔一行已漸漸放松警惕,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皇帝仍需靜養一段時日。
他現在的情況跟軟禁也差不多,王璇實難輕松,“他想如何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