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艇比竹筏高了快半米，海浪輕輕晃動，竹筏跟着起伏，站都站不穩。她一手拽着救生艇的邊緣，試着把腿擡上去，結果竹筏一沉，她差點一頭栽回海裡。

“他大爺的，這玩意兒真是個技術活。”

她深吸一口氣，調整姿勢。

不能硬爬，得借力。

雙手死死扣住救生艇的邊緣，腳踩竹筏，膝蓋微微彎曲，先适應竹筏的晃動。等竹筏順着水流升起，她猛地蹬腿，借着海浪的浮力一躍而起，雙肘死死勾住艇沿，整個人趴了上去。

可還沒等她喘口氣，腳下的竹筏被海浪輕輕一帶，往旁邊一飄——

“卧槽。”

她心頭一緊，條件反射地把腿往上勾，可還是慢了一步，一隻腳劃下去，整個人懸在艇外，半截身子挂在空中搖搖欲墜。

手臂快要抽筋，不能拖了，拼了！

她咬咬牙，手臂狠狠一撐，另一隻手迅速扒住上方欄杆，腳尖蹬了艇壁一下，整個身子終于翻了上去。

“砰”一聲，摔在甲闆上，攤成大字，喘得跟狗一樣，心跳快得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緩了好幾秒，她才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

“活着……行吧，成了。”

但她還沒來得及慶祝，忽然感覺到一股涼意。

她僵了一下，緩緩地轉過頭。

那隻手的主人，離她隻有不到半米的距離。

在熱帶的天氣裡有點腐爛了，風吹過，手指微微晃動了一下。

她心跳猛地一滞，後頸竄起一股戰栗感。但來都來了……她已經沒退路了。

救生艇是密封的，要是裡面滿載了一百個死人，空氣裡早就該彌漫着病毒、細菌，還有各種腐臭的味道。想到這裡，她索性脫了上衣，往臉上一裹，把鼻子嘴巴捂得嚴嚴實實。

反正方圓幾百裡隻有她一個活人，穿不穿衣服都無所謂，命最重要。

艙門一開，空氣被扯破了一層皮，沉悶的氣息瞬間湧了出來，直沖鼻腔，帶着腐臭、汗味、海水潮氣，還有一絲金屬的腥味。那味道濃得像是一鍋長了毛的隔夜海鮮湯，直沖腦門，惡心得讓她胃裡一陣翻騰。

她趕緊閃到一邊，憋着氣等了幾十秒，又去甲闆上晃了十分鐘，直到裡面的空氣散了一點，才強忍着不适，往裡邁了一步。

擡眼往裡看，本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以為會看到屍體橫七豎八，物資被翻得亂七八糟，場面慘烈又混亂。但事實卻完全不是。

——這裡整潔得詭異。

角落裡，一小堆水瓶、壓縮餅幹、罐頭摞得整整齊齊，醫療箱好端端地擺在架子上，甚至還有備用的保暖毯和救生衣。所有的東西幾乎都沒動過，連包裝袋都沒被撕開幾個。

但人，全死了。

他們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頭歪着，眼睛半睜，死得安靜得不像話。艙裡不算擁擠，屍體數量大概十幾個，沒有掙紮的痕迹，也沒有打鬥的迹象，看上去像是突然間所有人都停擺了一樣。

她盯着其中一具屍體，慢慢地靠近。

手腕上，有淤青和勒痕。

脖子上，有明顯的紅紫色掐痕。

衣服淩亂，有些地方破了，露出幾道細小的刀傷，都是不緻命的位置。

這意味着什麼？

有人被捆過。有人被折磨過。有人被勒死，或者活生生耗到死。

目光落在地闆上，那裡有幾根繩索，死結打得緊緊的，說明某些人曾被硬生生綁起來，沒留一點掙紮的餘地。

她胃裡一縮，腦子裡迅速冒出一個推測——

他們不是因為物資短缺死的。

他們是被困在這裡，被逼着遵從某種規則，最後互相撕咬到死。

緩緩移動視線，靠近艙門的地方，有具屍體半靠着牆，懷裡抱着一個快見底的水瓶。

再往前，地上躺着一把折疊刀，刀刃上幹涸的血迹已經變成黑色，旁邊散落着幾個急救箱裡拿出來的藥瓶。

這裡曾經打過架，但沒鬧成大規模屠殺。

這些人死得很慢，不是一刀捅死的那種，而是長期的恐懼、壓迫，一點點被剝奪生存的權利，耗幹最後一絲力氣。

有人在，就有規矩。

救援遙遙無期時，總有人先意識到物資不能随便吃、不能随便喝。

然後，他們開始制定規則。

接着，制定規則的人覺得，既然有規矩，那就該有人聽話，否則就是浪費資源。

最開始，可能隻是讓大家省點吃，省點喝。

然後，開始懲罰不聽話的人。

再然後，開始剝奪他們的自由，綁起來，不讓吃，不讓喝。

有人反抗，有人偷藏水和食物，有人想跑。

可是在這麼小的一艘救生艇上，能逃去哪？

她的目光落在靠艙門的屍體上，衣服上有明顯的拖拽痕迹，手腕上的勒痕最深，皮肉都被磨破了，說明這個人掙紮過，拼過，甚至可能是最早反抗的那一個。

她緩緩扭頭，看向救生艇入口，那隻挂在船沿上的手。

那個人，八成是想翻出去逃，被人從背後一刀捅了，屍體直接被扔在了外面。

她喉嚨發緊，盡量不去想象這些人死前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