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二歲那年,因為天資出衆,被在凡間曆練的筱懷真人看中,帶回了宗門。
那時候的烏黎珠簡直是小霸王,怎麼說都不肯修煉,筱懷真人教導幾次後,見這個弟子冥頑不靈,一怒之下閉關數年,将人直接扔給了開山大弟子葉霁明。
葉霁明性情溫和,烏黎珠在他的教導下更飄了,言語行事端正了許多,可依舊無心修煉,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宗門内撒錢。
天水宗教導弟子不能用家财,烏黎珠根本不聽,富商疼他,銀子按比例換成的靈石一箱一箱往裡寄。
烏黎珠以揮霍無度的爛名聲響徹宗門。
前幾年,富商年終逝去,烏黎珠回了一趟凡間,辦完爹的喪事回來,他越發不愛修煉,也不揮霍靈石邀請狐朋狗友了,成天在宗門内混日子,種種花玩玩狗逗逗貓,深居簡出。
小弟子聽完眼睛瞪大,“我們宗門……還有此等奇人?”
那位講身世經曆的弟子看向烏黎珠遠去的方向,豔羨地感慨道,“隻此一人。”
*
烏黎珠對于兩個弟子的事情絲毫不知情,他擡腳走進常逛的那家店鋪。
這店以筆墨生意為主,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油墨味,正對門的牆上擺了好些山水畫,另一邊是擺放了各種類型書本的書架。
“哎喲,烏公子,您可算來了。”掌櫃的一見人就笑眯了眼睛。
烏黎珠下巴微擡,“我畫呢?”
“在的在的,這就給您去拿。”掌櫃的點頭哈腰說完,就繞到了店門後邊,烏黎珠沒事做,走到書架前邊,看起了話本。
他剛試看了幾行,心覺不錯,決定把這個一起買了,忽然一層陰影覆在書頁上,遮擋了他文字的光線。身側突然多了一人,他身形修長,烏黎珠條件反射看過去。
他一身窄袖黑衣,背上背着一把長劍。側臉鼻梁高挺,嘴唇偏薄,面容如玉,垂下眼看書時根根睫毛纖細分明,察覺到視線,側眸而來。
烏黎珠與他對上了眼。
他怔住片刻。
男子的目光極輕極淡,似落在他臉上,又好像沒有。
俄頃,那人先收回了視線,拿起那本《長明劍訣》轉身去櫃台結賬。
烏黎珠回過神,好看到和他旗鼓相當的臉不常見,若是從前的烏黎珠,早已上前去結交了。
此刻,他也隻是移開目光。
掌櫃恰好也把烏黎珠要的東西拿回來了,他手上是一本書,遞給烏黎珠,“烏公子,您的畫。”
前些天烏黎珠與畫手面見過,今日才得了這本畫。
他接過那書,翻看一眼,畫手技藝不錯,每一張都好看。
他心情極好,又賞了掌櫃好些靈石,大步走出書店。
“小心!”遠處傳來叫喊聲與破空聲,烏黎珠修為不高,可躲避個飛來物不算難,他當即後退一步。
可後面就是門檻,他的腳後跟“邦”地一聲撞上了那處,烏黎珠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眼裡泛了紅,這一下更沒穩住身形,直接往後摔。
他急忙施法穩住身形,但太久沒用法術了,控制不住力道,反倒助推了自己一把。
烏黎珠:“……”
他認命地閉上了眼,可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他的身軀被人用雙手扶住,後腦挨到了一片順滑的布料,淡淡的青松味撲鼻。
付完帳的謝淵澤垂下眼,看向倒在自己身上的人。
那一霎那,謝淵澤可以躲開烏黎珠。
可當他看見烏黎珠使個術法弄巧成拙,心裡升起了詭異的複雜的情緒。
原因無他,烏黎珠使的是天水宗傳授的法術。
謝淵澤在那一刻感到了匪夷所思,他會禦風術,是天水宗内門弟子,為何弱到這個地步?
出于同門之情,他出手扶了一把。
青年眼眶微紅,擡起頭來時還很懵,搞不清楚處境,一雙帶着亮色的桃花眼愣愣地看着他。
謝淵澤頓了下,收回手退開一步,烏黎珠也連忙站起身,這一下站的太急,他腳剛被門檻絆到扭傷了,又跌了回去。
兩人空間變大,烏黎珠不再碰到他的胸膛而是撞到了他的手掌,謝淵澤手中那本劍訣被沖力撞飛了出去。
烏黎珠尚且沒反應過來,連再施術都忘了。
他結結實實摔了一個跟頭。
好疼。
他疼得眼淚差點出來。
烏黎珠自小就怕疼,但又好面子,他都這麼大一個人了,此時隻能裝作若無其事,忽略周圍看熱鬧的目光,硬繃着一張臉站起身拍拍衣服。
先前喊“小心”的那弟子連忙趕過來,他撿起自己的東西塞回靈囊,又拾起謝淵澤和烏黎珠掉在地上的書,還給他們,一個勁地道歉。
烏黎珠故作鎮定,冷着臉伸手接過書,語氣不怎麼好,“街道亂扔重物,若你是天水宗弟子,自去戒堂領罰。”
那弟子苦着臉,“是我的錯,這位師兄,真對不住。”
他扶上烏黎珠的手,臉頰微紅,小心翼翼瞥他,“師兄,您還能走嗎,我帶您去醫館。”
烏黎珠揮開他的手,“不必。”
掌櫃的被這一變故都弄愣住了,也上前來扶住他,“烏公子,您這腿傷着了,先去我後邊上點藥草。”
弟子也跟着附和。
謝淵澤離開了這處吵鬧之地。
他離開書店之後又買了一些丹藥符箓,将東西統一塞進乾坤袋時方覺不對。
劍訣封面空無一字。
似是為了印證想法,謝淵澤将這本不是自己的書翻開來,入眼便是一副畫。
水墨畫上隻有黑白二色,那人雙眼微彎,朝這處看來,單調的筆墨也擋不住他的生機與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