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宴後,衆人大多都蠻心不在焉的,大多數人大概都想着什麼時候叫他們去見梁長春。
姜詢好整以暇跪坐在桌闆後,已經制定好針對突然出現的陸所晟的方針政策。
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下趙巽,倘若陸所晟再扒他馬甲,大不了就再換個名字,這麼些年行走江湖,姜詢最不缺的就是馬甲。
他撫起衣袖,動作行雲流水,優雅矜持,景福坐在他下首,也是闆闆正正的。
酒過三巡,祝樛萦端起酒杯敬梁仞道:“午夜時分想來公子也快困了,這會兒想來會更安靜一些,不妨大人讓我們今日見一見,也好慢慢斟酌用藥?”
梁仞點頭,捋着胡子把管家叫過來,叫他先去少爺院子裡通報一聲。
“各位都是名醫,待看完了,諸位開方定法,按照開方子的順序一個一個來試,哪位奏效,我以百兩黃金作謝禮。”梁仞放下酒杯,宣布。
室内一時間靜默無聲,所有人都被百兩黃金的巨款震懾了,沒眉毛老頭和柴棍巫醫都驚喜異常,盯着梁仞的眼睛都直了。
唯有姜詢和陸所晟面不改色,姜詢甚至漫不經心地給自己倒了點酒,随後潇灑舉杯,第一個開口道:“梁大人酬謝之慷慨,我輩感懷,敬您。”
他大方地直視着梁仞的眼睛,微微點頭,梁仞哈哈笑着舉杯,心裡卻打起了算盤,他觀察姜詢動作矜貴優雅,跟着的弟弟也看起來端正雅緻,這是高門大戶的風範。
他要找富商大族合作,除了剛搭上線的陸公子,眼下又多了一個。
姜詢注視着他的眼睛,放松粲然一笑,用袖子掩着酒杯一飲而盡,寬大的衣袖遮住了他眼睛裡了然的神色。
他知道,梁仞上鈎了,不枉費他費那麼大力氣披這一身衣裝,跟景福把前半輩子宰相府裡那點範兒擺出來。
亭外寒意漸濃,蟬聲滿樹,宴會終末時,衆人起身批上外衣,跟随着梁仞和管家往梁長春的德潤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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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潤居的院門精心布置過,專門做了精緻的藤編裝飾,清麗雅緻,門楣上挂着的兩隻紅燈籠還沒收起來,梁長春才娶親十來日,院子裡布置都還嶄新着。
管家扣了扣門,須臾,吱呀一聲,大門向内打開,一個女子籠着衣袖開了門,她橫豎掃了這烏泱泱一群人,福身行禮引他們進門,她眉眼間帶着化不開的愁容,任誰見了都心生憐愛。
梁仞介紹了她一番,是他老友家的女兒,梁長春剛過門的媳婦,溫月移。
衆人進門,梁仞言及還有要事,先離開了。
數人跟在溫月移身後一路進了屋,邊走,溫月移邊同他們訴說梁長春的病情:“相公從那日之後就驚懼不已,如今誰也不認得,縮在屋子裡躲着,哎喲。”她說着說着,用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她眼角一顆淚痣紅豔欲滴,婉柔哀怨,我見猶憐。
姜詢靜靜地聽着,不過不大相信溫小姐是真情實意地在說這些話。溫月移的悲傷到不了眼底,悲傷的動作标杆得跟唱戲差不多。
不過也能理解,才剛過門的新媳婦,怎麼可能那麼真情實感的為一個死鬼丈夫難過,要論姜詢看來,梁家就該立刻好好收溫小姐為義女,這婚還成什麼成,沒得浪費人家小姐青春。
他自己心底嘀咕完,環顧四周見大家面上神色都蠻肅穆的,于是也沉下臉來。
不過他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因為在姜詢身後,兩道目光好像都在看他。
一道是陸所晟,一如既往地存在感強烈,他仿佛對什麼梁長春興趣并不大,壓着步伐走在最後。另一道則來自中年老道藏棂。
姜詢納悶死了,隻好歸為這藏棂可能太想要賞金了,想先靠眼神盯“死”自己,好少一個對手。陸所晟的目光就麻煩了,這到底是是不是在故意盯着他啊?難道是認出來了?他如芒在背,隻能努力不在乎這兩道目光。
進屋後,沒眉毛老頭率先走在最前頭,溫月移一拉開簾子,老頭往裡一瞧,差點把老寒腿吓成飛毛腿,嘎一聲往後一蹿,後背直直鑽進了他正後方的姜詢懷裡。
姜詢原本眼神還在看床榻内,還沒看清楚,那麼大一個老大夫就竄他懷裡了。一切都太突然了點,姜詢下意識扶了一把。
然而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旁另一隻手插到老頭和姜詢之間的縫隙裡,生生地把老頭給撈出來扶好了。
陸所晟笑意盈盈:“老先生小心,學生扶您。”
沒眉毛老頭連聲道謝,感慨這年輕人真是心地善良,樂于助人呢。
姜詢心底油然而生莫名的怪異感,眼神奇怪的看一眼陸所晟,再次把視線投向床榻。
床榻裡面縮着黑乎乎一團,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一團仿佛初具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