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屋外依舊是昏黃的傍晚。
夢中的時辰與現實也是不同。
虞珧走進小廚房,将碗放下。低頭從身側佩囊裡取出了小罐的藥膏。
這個一會兒就會消失了。
她所身處之處,她并不知是哪兒。
但在這兒小瑾會陪她說話,她喜歡這樣的小瑾。
虞珧想要趁藥膏消失之前給自己的傷都抹上一些,減輕疼痛。但打開青瓷藥罐嗅了嗅清涼的藥味後,她又将藥罐蓋好重新放回佩囊裡。
不行。
她在這兒逗留,小瑾一會兒就會過來找它。
他會問她,為何要塗在臉上。
她不想他知道她被身邊的侍女欺負。
連華會傷害小瑾的,她一直就很不喜歡小瑾。
總讓她将小瑾丢掉。
虞珧将藥膏揣回佩囊裡放好後,返回寝屋。
東宮寝殿的庭院景色十分的優美,視野寬闊,綠樹成蔭,花團錦簇。一片靜谧裡,别有意境。
她時常喜歡坐在寝屋前的台階上欣賞。
但今日沒有興緻,她得先把小瑾哄睡,如此她可以塗藥。
回到屋裡,晉子瑾果然是在等她。
他又打開了那個螺钿酸枝木盒,聽到腳步聲轉頭看來,“阿娘為何不戴上?”
虞珧好好地将钗放回盒中,發髻上依舊空無一物。盡管她不戴飾物時素雅清麗。
她明明很是喜歡這對钗。
“它放在那裡面,更美。”
晉子瑾注視着她的神色,未多言合上木盒。
虞珧走過去從妝奁裡拿出木梳,“小瑾累不累,要休息一會兒嗎?”
晉子瑾無什打算,一般虞珧說什麼他都會應,“嗯”了聲。虞珧遂走到他身後,解開了他束發的月白發帶。
“阿娘不打算歇一歇嗎?”
“我還有些事做。”
晉子瑾的發絲柔順垂落,滑過她的手背,她伸手攏在掌心,微涼如綢緞。木梳雕刻着雙魚紋,自上而下地一梳到底。
虞珧腦海中是她髒兮兮的布娃娃,又想起晉子瑾告訴她,他沐浴過洗得很幹淨。
她停下梳頭發的動作,握起一簇頭發湊到了鼻尖下。微微的淡香,與他身上的一樣。
晉子瑾看着鏡中虞珧垂眸輕嗅他的頭發。
“阿娘在聞什麼?”
“聞小瑾洗幹淨了沒有。”
“幹淨嗎?”
“香香的。小瑾香香的。”
她将發絲在鼻尖蹭了蹭,絨絨癢癢的嗅入充盈的香氣,“小瑾一直這樣香香的就好了。”
在她手中在她懷裡的時候,也這樣幹淨又清香。
晉子瑾伸手打開妝台另一邊的抽屜,拿出個扁圓的白瓷盒,揭開蓋,指腹沾了一些薔薇色的膏體,轉身握起虞珧的手腕,将指腹上的膏體抹開在她手腕的内側。
虞珧下意識擡起手湊到鼻尖嗅了嗅,竟然是與他身上一樣的味道,隻是更加濃郁。
“小瑾是塗了這個?”
晉子瑾搖頭,“這是香脂,我隻是沐浴時放了些薔薇花。”
而後一時興起想要給她這樣的香氣,命人用花瓣與花露做成了香脂。本卻沒想送。
“喜歡這個味道嗎?”
“喜歡。”
晉子瑾将香脂盒放到她手中,“即使我不在,阿娘也能有這個味道。”
虞珧欣喜,又嗅了嗅自己的手腕,像是他能時時刻刻活靈活現地在她身邊一樣。
她覺得小瑾一直都淡淡的,為何今日不一樣。
他今日格外的好。
虞珧攏了攏他的頭發,柔滑如稠,放開手推着他走向珠簾隔擋的内室,“小瑾歇一歇。一會兒阿娘叫你。”
“嗯。在榻上就好。”
虞珧推他到榻前,俯身欲抱他起身,晉子瑾垂着眼簾握住她伸到他腰間的手,“我很沒用嗎?”
虞珧擡眸望着眼前他異常白皙的臉,一手扶住他的臉頰擡起他的頭,“怎麼會呢?”
眼前琥珀色的眼睛像一汪清泉,流過心間清涼柔潤。虞珧吻了一下他的鼻尖,看他瞳孔驟然放大又縮回,“對阿娘來說,你就是世上最好的。”
晉子瑾撇開視線。
阿娘。
她若真不正常,那不過是瘋子的話。
她若别有用心,也不過都是些虛假的話。
虞珧溫柔地輕拍了拍他的頭安撫,握住他的手腕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好使勁,摟着他起身吃力地放在榻上坐好,看他低眸不語。摸了摸他的臉頰,“不是小瑾的錯,如何要責怪自己。乖啊。”
晉子瑾看她轉身拂開珠簾出了内室,坐在妝台旁看着他。
他便隻能躺下裝睡,實際并無睡意。
虞珧看他好一會兒沒動靜又觀察了會兒,起身走到珠簾前看,覺得他是睡着了,回到妝鏡前坐下,從佩囊裡取出藥膏。
此時的臉上并無傷痕,但哪裡疼她卻很清楚。
指腹沾上藥膏,輕輕塗上去。
塗在臉上過一會兒就不會那樣明顯,再叫醒小瑾即可。
她覺得身上還有别處疼,多半同樣撞到了。
晉子瑾沒有睡,坐了起來隔着珠簾朦朦胧胧看着虞珧往臉上抹着青瓷罐裡的東西。
他未出聲,遠遠看她。
虞珧往臉上塗了藥,感覺到腫痛減輕。看着銅鏡微微揚起笑容。
真好啊。
小瑾真是個寶貝。
她又嗅了嗅腕間的香氣,站起身,轉身往晉子瑾身邊走去。
輕輕拂開珠簾,走到榻邊坐下,目光看着他的睡顔。
看了一會兒,側身在榻沿小心地躺了下來,目光看向屋頂的橫梁。
“陛下如何就不喜歡我。連小瑾都不來看一眼。他可是早就忘了我。”
“我每日待在那院裡,不知外頭都在發生什麼。可是莺莺燕燕于他身側環繞成群,還會記起我嗎,我與小瑾都在盼望着他。”
虞珧輕聲喃喃絮叨着,仿佛說過無數遍的幽怨凄哀。讓人覺她眼含淚水。
晉子瑾睜開眼,他确定虞珧有意等他睡着,那此時的話并非要說給他聽。
是她自言自語的真心話。
舊事是一點不記得了麼,真是瘋了。
“阿娘,還在想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