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能冷靜下來談話嗎?”
五條悟雙手插兜,站在正中央,明明他是被叫來接受審判,現在他卻像是在居高臨下審判所有人。
“你想要說什麼。”
有一個年邁的老者緩緩開口。
“我有兩個條件:
一、立馬釋放夜蛾正道,他和整件事情都沒有關系。
二、小嶋圭的人身自由必須得到保證,你們不能用任何理由關押他,監禁他。如果你們趁我不在,或者故意讓我外出,對小嶋圭做出某些行為,希望到時你們能接住我的怒火。你們既然之前已經關押了小嶋裡奈,那麼我默認她的術式以及力量你們都已經知曉,也知道這個術式的後果。我不允許任何人私下接觸小嶋圭,洗腦他、控制他,讓他成為你們的私有物。
你們聽清楚了嗎?他是我的人。”
五條悟再一次當衆宣示了對小嶋圭的主權。
隻是,這一次,大家終于認真對待了起來。
“五條悟,你……你既然知道,是想讓他的能力用在你的身上嗎?”
有人顫顫巍巍地指了出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五條悟冷哼一聲:
“輪不到你們來管。這是他的自由。”
“你這明明就是霸占,他的能力應該用在造福整個咒術界身上,而不是用在你……”
五條悟的眼神輕飄飄掃了過去,那個人很快閉嘴了。
在失去夏油傑這個特級戰力之後,他們不能再逼五條悟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了。
這次夏油傑的屠戮對咒術界傷害極大,很多有話語權的高層們被殺了個精光,剩餘的人想要和他們的父輩一樣撐起場面,可是在五條悟攝人的眼神之下,隻能節節敗退。
五條悟走出了結界,隻覺得腦袋一直嗡嗡的。
交涉花了很長時間,五條家現如今不可能脫離咒術界存活,夜蛾老師,硝子,灰原,圭,他們還要依靠高專生存。
至少在确定夏油傑被殺之前,他們待在這裡,就可以成為第一層屏障。
夜蛾正道很快被放了出來。
高層他們最終還是同意了五條悟的條件。
小嶋圭力量還沒有覺醒,能不能和他母親一樣成功施展術式都不一定,放他出去修行,或許更能激發他的力量。,隻是,作為讓小嶋圭自由的交換條件,高層也提出了相應的要求——夜蛾正道不能踏出咒術高專半步。
“抱歉,老師。”
五條悟坐在台階上,微微垂着腦袋,情緒有些低落:
“……我沒能阻止傑。”
夜蛾正道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沮喪的五條悟,那個總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遭遇如此巨變,恐怕也很難維持平常心。他微微歎了一口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不能阻止已經發生的過去。”
“所以,夜蛾老師早就知道?圭,還有他母親的術式?”
五條悟忽然擡頭,微微挑眉。
夜蛾正道:“……你小子,詐我!虧我還以為,你因為傑的事情傷心了呢。”
五條悟手扶着膝蓋起身:
“傷心?是會傷心,但是我在這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現在發生這樣的結果,也不會太過吃驚。倒是夜蛾老師你,從什麼時候知道,傑在過去,殺死了圭和他的母親?”
夜蛾正道頓了一下:
“不算很早,但是也,不算很晚。”
在小嶋圭到達高專的第一天,産生疑心的,不隻是夏油傑,不隻是五條悟。
夜蛾正道也在場。
或者說,他是所有人裡面,最先猜到真相的人。
夜蛾正道和小嶋裡奈年少時結識,對她的能力自然也很清楚,早就有所猜測。
她好似對自己的未來很明确,在他們還在上學時,就已經起好了名字。
“我的孩子叫圭,很好聽吧。”
少女在紙上寫下了名字,亮給了少年看。
彼時,少年還以為,這是告白的話,他以為,圭會是他們以後孩子的名字,可在畢業之後,他才知道,他根本沒有就被納入到少女的未來之中。
“我要去找我的丈夫了,我一定會生一個可可愛愛的小男孩,如果有機會,介紹他認識你。”
“我……我不行嗎?”
少年拉住少女,素來穩重的他,現在卻緊張地扯住少女的袖子。
那個時候,少女臉上露出了悲傷又懷念的微笑,喃喃低語:
“倒是和我的孩子有點像啊。”
聲音很輕,像是一陣風一樣,很快消散。
少年起初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隻以為自己聽錯了,看見少女對着他微笑:
“抱歉啊,正道。那個人不是你。”
十六年後,少女變成了女人,帶着一個名叫圭的男孩,站在了他的面前。
男孩揪着女人的袖子,不敢擡頭看他。
那一瞬間,這一句曾經埋藏在他心底的話,終于被翻了出來。
明明從來都沒有見過傑,卻在見到夏油傑的時候,臉色煞白。
他打電話去問女人,得到的回複卻無法讓他認同,他的調查結果告訴他,在小嶋圭這個男生的周圍,根本就沒有一個叫做“傑”的人。
以前相處時那些異常的行為,總是和同齡人不一樣的成熟,夜蛾正道被那些深深吸引,卻從來都沒有想過這背後的隐情。
現在終于知道了。
“不要管我,正道,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女人被抓住之後,隻對他這樣說。
夜蛾正道從那些高層對待小嶋裡奈的态度裡,已經将所有的真相補個七七八八。
——逆轉未來。
這是多麼逆天多麼可怕的能力。
如果小嶋圭遺傳到了這個能力,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吸引力。
在自己身死之後,讓小嶋圭使用術式再次複活自己,堪稱是作弊器。
“我知道的不多,這個術式的弊端,除了一命換一命之外,還有更嚴重的副作用,據我猜測,應該是無法親口吐露出未來的相關細節,否則将會被術式反噬。我從來都沒有聽她談論過相關,隻是在我提到傑的名字時,她眼神裡面的憤怒,是無法忽視的。”
夜蛾正道說道:
“我以前一直以為她生病了,才會總是吐血,身體不自控地痙攣,想帶她去醫院,想讓治療術師幫忙看,她卻拒絕了。現在想想,應該是觸發了術式的某些禁忌條件,才會如此。”
“原來如此啊。”
五條悟口中喃喃。
“圭有跟你說過什麼嗎?”
夜蛾正道問。
“什麼都沒有。”
五條悟望着遠處的天空:
“這家夥,嘴巴一直很緊。這是他的傷口,我也不好主動問。老師,我這個戀人,是不是當得有些失格?”
夜蛾正道沉默了。
過了一個晚上,小嶋圭醒過來了。
他臉上還有些蒼白,下地腳步有些踉跄。
“抱歉,在你還沒有醒來之前,就擅作主張,将你的母親火葬了。”
五條悟站在小嶋圭旁邊:
“很抱歉。”
小嶋圭面目平靜,隻是眼睛有些紅,他回答道:
“沒關系,我應該謝謝你,五條學長。事情的原委我已經聽夜蛾老師說了,如果不早點火化,會被……他們拿走進行實驗。在我昏迷的時候,保護了我的母親,謝謝你。”
他将殘留的骨架慢慢夾到了骨灰盒裡,聲音平靜。
從他蘇醒得知到現在,小嶋圭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除了看起來更穩重了一點之外,沒有任何變化。
“圭,你還好嗎?”
五條悟看着他的雙手穩穩托住了骨灰盒,抱了起來。
小嶋圭聞言擡頭,臉上沒有表情:
“嗯,我沒事。多謝你,五條學長。”
五條悟沒有回答。
小嶋圭直視着他的雙眼。
“五條學長會覺得傷心嗎?”
小嶋圭歪頭問道。
“嗯?”
五條悟疑惑。
“你和夏油傑應該是好朋友,發生這樣的事情,你會難受嗎?”
小嶋圭直言問道。
在經曆過母親死亡之後,一直沉溺在過去回憶中,想要逃脫現實的小嶋圭現在終于被一棍子打醒了。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他已經犯錯一次這樣的錯誤了。
教訓實在太沉痛了。
隻是他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去回憶過去,隻明确了一個目标。
——殺掉夏油傑。
這将是他畢生的目标。
他現在隻是四級咒術師,論實力,恐怕和灰原雄相當,隻有三級咒術師的實力。
和特級咒術師有着巨大的鴻溝,他現在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機會,下次見面,恐怕夏油傑不會掉以輕心。
小嶋圭想過僞裝情緒,接近夏油傑身邊,趁他不備殺掉他。
但是現在,顯然已經不可行了。
他了解夏油傑,如同夏油傑了解他一樣。
虛與委蛇隻會被戳破,況且……
他怕他看見夏油傑的時候,滔天的憤怒和恨意,沒有辦法掩蓋住他的情緒。
“抱歉,是我不該問這個問題的。”
小嶋圭移開了視線,笑了一下:
“也是,五條學長怎麼可能不傷心。和昔日好友分道揚镳,一定很難受吧。你們後來有聯系過嗎?”
“沒有了。”
五條悟覺得這樣的小嶋圭很陌生,一夜之間褪去了那層軟弱膽小需要人保護的外殼,露出了他堅硬又銳利的一面。
仿佛那些日子裡面,他見到的那個小嶋圭,才是僞裝出來的。
五條悟盯着小嶋圭。
他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傑偏偏總是對他情有獨鐘,現在或許有點了解了。
那是從心底傳達出來的生命力。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無法摧毀他。
他即便是很笨拙,也在用自己的方法,努力去破局。
“怎麼了?”
小嶋圭頓了一下:
“為什麼一直看着我?”
五條悟笑了一下,搖搖頭:
“隻是覺得,圭和以前不一樣了。”
小嶋圭偏過頭,說道:
“人總是要變的,五條學長。”
“是呢。”
五條悟喃喃說道。
小嶋圭歪頭去看他。
這個總是帶着強大自信的男人,在遭受到沖擊之時,在遇到自己也束手無策的事情時,也會露出落寞和苦笑的表情。
或許他不應該對這個男人太過苛刻,不管從剛開始遇見到現在,他一直都是在接受幫助的那個人。
“我先走了。”
小嶋圭抱起骨灰盒擡腳就走。
小嶋圭通過了三級咒術師考試,通過了二級咒術師考試,轉眼就從咒術高專畢業了。
可是自那以後的好幾年,再也沒有聽聞過夏油傑的消息。
五條悟依然是高專的最強者,是很多高專學生敬仰的前輩和學長,他們朝着這個方向努力。
自從五條悟和夏油傑這一代之後,很少再出現過驚才絕豔的學生了。
天才終究是少數,大部分是和小嶋圭一樣,平庸又努力的普通人。
但是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硬生生走出一條路來。
小嶋圭畢業之後,走上了職業咒術師的道路。
再一次,見到夏油傑,已經是五年後了。
“喲,好久不見,圭~”
男人雙手揣在兜裡,笑呵呵地朝着小嶋圭打招呼:
“原來你長大,是這個樣子啊。真是讓人陌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