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嶋圭輕吐出一口氣。
跑得太快，倒是忘了找他詢問最要緊的事情。
明天找機會再問吧。
月明星稀。
一夜無話。
小嶋圭早上起床照例前往了訓練場，路上正好看見了校内的告示牌。
上面貼着一個通知，正面的内容是：自即日起，五條悟擔任一年級的班主任，全權負責一年級的所有教學内容，并指派助教一名。
小嶋圭：“？”
等會？……是他看錯了嗎？
五條悟……他要當班主任？
不單是小嶋圭，周圍圍繞過來的校内其他人員，看着這告示内容也議論紛紛。
“五條前輩準備要開始教書了？”
“哈？我沒看錯吧？這位大少爺怎麼可能會耐得住性子教人啊？”
“教師證都考出來了，信心滿滿嘛~我們等着看就好了。”
小嶋圭耳朵裡聽着衆人的讨論聲，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夜蛾正道打來的：
“嗯，圭。你在學校嗎？”
小嶋圭接起：“在的，老師。有什麼事情嗎？”
夜蛾正道沉聲道：
“學校的通知看見了嗎？任命下來了，悟馬上就是一年級的班主任。”
“嗯……我現在就站在告示牌前，剛剛知道。”
小嶋圭心中正有些疑惑，難道是因為在衆人面前是戀人的關系，所以專門打電話通知他一聲嗎？
“那正好，你順路來一趟我的辦公室。”
夜蛾正道聲音裡帶着一絲笑意：
“悟指名，讓你作為他的助教，共同參與一年級的教學工作。我已經簽字同意了。”
“哈？！老師！怎麼沒問過我的意見？”
小嶋圭如遭雷劈。
“所以這不是跟你正在說嘛。”
夜蛾正道幹咳一聲。
成為他的助教……豈不是要每天接觸，每天在同一個辦公室？
他這還怎麼提分手啊！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在一起，為什麼還會安排在一起工作？不怕戀愛關系會影響工作嗎？！
小嶋圭覺得，老天又在戲弄他了。
為什麼每次都這麼巧！
“你也該換一個環境了，别總是自己埋頭苦練。”
夜蛾正道說：
“正好和悟搭配，教教新學生，總不能讓我這個老頭子還帶班吧！……麻煩你了，圭。”
老教師試圖打同情牌。
敬重的老師都這麼說了，小嶋圭總不能不答應：
“……好吧。”
——“忘了問了，有錢拿嗎？”
“當然。”
小嶋圭喪眉搭眼出了夜蛾正道的辦公室，被迫接受了這一個事實。
“嗨~圭。”
五條悟笑容燦爛，沖着他打招呼：
“以後我們就是同事啦，請多指教！”
小嶋圭：“……”
他居然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就這麼被安排地明明白白？
五條悟把胳膊搭在小嶋圭的肩膀上，笑呵呵地說道：
“真好呢，圭，以後我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在一起了~”
小嶋圭跟着勉強笑了兩聲：“……呵呵，确實。”
“我這幾年外出太頻繁啦，都冷落了你，特意申請的，夜蛾老師還是很體貼的嘛！以後午飯晚飯，我們都可以一起吃了！你高興嗎？圭。”
小嶋圭可……太高興了。
每天看着少年們的笑臉，感受他們蓬勃的朝氣，身邊還時不時有一個大太陽在照耀，那些萦繞在小嶋圭心頭失敗的陰影，似乎在緩緩消散。
助教的工作并不重，隻需要每天監督着他們完成課程作業和訓練就行。
在之前的很長時間内，小嶋圭都過着緊繃的生活，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麼放松過了。
五條悟也信守了承諾，每天中午和晚飯，都和小嶋圭一起吃，隻不過偶爾會帶上學生們和其他人。兩人單獨談話的機會倒是很少，等忙完白天的課程，小嶋圭也一直都沒有找到恰當的時機。
小嶋圭坐在大太陽下，在整理學生們的訓練手冊。
這次一年級總共四個人，三個男生，一個女生。
其中一個學生還是五條悟從深山老林帶回來的，執行任務時順路救下，申請了助學金，在畢業之前，五條家會承擔這孩子的所有費用。
“小嶋老師！”
教課一個多月了，小嶋圭被叫老師還是有些不适應，他擡頭，看着前面的半大小子。
“老師，聽說你是五條老師的戀人，是真的嗎？”
八田和馬的雙眼亮晶晶的，盯着小嶋圭有些興奮地問道。
小嶋圭：“……”
這小子消息怎麼這麼靈通！才來一個月就知道了？
“這跟你的學業沒有關系，别瞎打聽。”
小嶋圭闆着臉說道：
“今天的訓練完成了嗎？”
八田和馬嘿嘿笑了一聲：
“輕輕松松！”
小嶋圭在訓練手冊上記了一筆：
“嗯，不錯。看你這麼閑，還有空打聽别人的八卦生活，确實需要加大訓練的幅度了。”
八田和馬表情一滞。
小嶋圭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
“來吧，八田同學，上一課實踐課。我教教你，什麼是體術。”
八田和馬：“……”
五分鐘後。
八田和馬趴在了地上。
小嶋圭拍拍手：“繼續努力吧，八田君。你還差得遠呢。”
八田和馬有氣無力地說道：
“是……”
一年級唯一的女孩子福沢由紀正在不遠處，發現小嶋圭投過來的目光，縮了一下脖子，迅速低下了頭。
小嶋圭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嗯……”
小嶋圭站在她不遠不近的地方，踟蹰着了片刻，輕聲開口：
“最近怎麼樣？學校生活還習慣嗎？福沢同學。”
福沢由紀低着頭，手指頭緊緊纏在一起繞圈，回答的聲音很小：
“我很好，謝謝老師……”
畢竟是女孩子，小嶋圭作為男老師，很多事情不好詢問。
和三個大大咧咧的男生一起上學，宿舍也住在隔壁。
她膽子很小，大部分時間都不吭聲，上周生理期，痛得臉色發白，如果不是小嶋圭發現了她的異常，恐怕她會一聲不吭，一直堅持到課業結束。
她這樣努力，也是因為她是同期的學生裡面，實力墊底的那一個。
“嗯，下次不舒服要及時說，你還在成長期，生理期的時候身體要比往常脆弱很多，不要着急，身體休養好了再上課，比什麼都重要。”
眼瞅着福沢由紀沒有說話，看來她不是很認同小嶋圭的話。
小嶋圭有些頭疼，他現在終于明白當初的夜蛾正道對着自己是什麼感受了。
當老師！真的不容易啊！
尤其是對這種自尊心很強，内心卻很脆弱的小孩子來講，說出口的話都要再三斟酌。
小嶋圭頓了片刻繼續說道：
“其實我以前上學的時候，也是跟你一樣。恨不得連睡覺的時間都用來訓練。”
福沢由紀低聲道：
“老師本來就很厲害。”
“我在二年級末的時候，還是四級咒術師，而我的同期，已經是二級咒術師，我的兩……學長，已經是特級了。”
小嶋圭說道。
福沢由紀吃了一驚：
“二年級末還是四級？”
小嶋圭微微一笑：
“你比當時的我，都要厲害多了。我第一次評級考試都沒能通過。時間還長着呢，有足足四年，不要急于一時。好嗎？”
“好的…… 我知道了，老師。”
“什麼？老師二年級還是四級？”
地上的八田和馬不知道什麼時候恢複滿血狀态，湊着一個大腦袋聽着，他哼哼道：
“我二年級肯定要比老師厲害！”
小嶋圭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好啊，等你什麼時候通過三級咒術師考試，老師請你吃飯。”
八田和馬嘻嘻笑着：
“一言為定！”
小嶋圭扭頭看向旁邊的福沢由紀：
“你也是，加油。”
福沢由紀呆呆看向小嶋圭，嘴巴動了幾下，剛想說什麼，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開心~”
有個男人瞬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他伸出手揉揉小嶋圭的腦袋：
“下午好啊，諸位~”
“五條老師！”
“老師！”
“終于回來了！”
一年級圍在了五條悟的周圍，叽叽喳喳地說話。
五條悟嘴角含笑，聽着學生們的彙報。
“你們這周很努力嘛~不錯！今天提前放學！我帶你們去東京逛街！”
“太好了！”
學生們發出歡呼聲，就屬八田和馬的聲音最大。
小嶋圭：“……喂！”
哪有這種老師啊！
一周都不露面，事情都扔給了他一個人，剛一回來就要帶他們出去玩？！
在學校裡待了一個月，聽到能出去玩的信号，學生們都開心極了，小嶋圭看着他們臉上的笑容，連腼腆的福沢由紀都露出了微笑。
隻要他來了，整個氛圍都被這個男人帶動得活躍起來。
這或許就是他的人格魅力吧。
“你們去吧，好好玩。”
小嶋圭這個月都沒有好好訓練，或許趁晚上的時間，可以好好整理一下頭緒了：
“我就不去了……”
“駁回~”
五條悟摟住他的肩膀，不容拒絕：
“走！出發！助教也要負責學生們的安全！”
小嶋圭：“……”
原來他是保镖的角色？！
小嶋圭上一次進遊樂場，還是六年前。
那個時候，他為了躲避夏油傑，尋找庇護所，鼓起勇氣向身邊的男人告白。
那個時候，五條悟在戰鬥中突破，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最強者。
四個學生被藤川澪領着去遊玩别的項目，隻剩了他們兩個人，可以盡情享受二人世界。
“這可是情侶的最佳約會地點，我可不想和一幫臭小鬼坐在一起！”
五條悟嫌棄道：
“别打擾我們約會~你們四個去玩吧~”
八田和馬抓着頭發：
“所以老師！你們倆果然是……”
“沒錯~”
五條悟自得地挺起胸膛：
“小鬼，是不是很羨慕我~有這麼可愛的戀人~”
小嶋圭爆紅了臉：
“不……你當着學生的面說什麼呢！五條老師！”
沒等小嶋圭說完話，就被五條悟扯着後領，扔進了摩天輪的車廂裡，關上了門。
小嶋圭：“……”
這真的好嗎？
摩天輪緩緩轉動。
小嶋圭腳踩着地闆，地面的景色離他們越來越遠，車廂乘着他們向着暗下來的天空，越來越高。
“圭，你在想什麼？”
五條悟坐在對面，問出了和六年前，如出一轍的問題。
“我在想，”
小嶋圭看着下面的人流，輕聲開口：
“人類真的很渺小啊。”
“我就在你的面前，你卻在想這些高深的問題嗎？”
五條悟笑了一下，他停了片刻，開口道：
“為什麼我出差的時候，圭不給我發消息？”
“我發了。”
小嶋圭悶聲道。
“用你工作式的回複？好冰冷哎~我在國外可是時時想念着圭啊~”
“五條學長，下次不要開這種玩笑了。會讓别人說閑話的。”
“為什麼會說閑話，我們本來就是戀人~~”
五條悟笑眯眯地說道：
“難道圭翻臉不認人了？又喜歡上了别人？還有誰比我更優秀~那肯定是沒有的~”
“……”
小嶋圭攥住了手指，他深吸了一口氣，扭頭直視着五條悟的目光，像是下定了決心：
“五條學長，我有話要跟你說。”
“哦？這麼嚴肅？是準備要向我求婚嗎？”
五條悟彎起嘴角。
“雖然這句話說得有些晚了，但是我一直想說。”
小嶋圭認真看着五條悟：
“對不起，學長，我們分手吧。”
五條悟收起了表情，沉默地看着他。
車廂裡一片寂靜。
過了半響，五條悟才輕吐出一口氣：
“果然啊。”
……？
什麼果然？
他看出來了？
“我不同意。”
五條悟幹脆利落地拒絕了，他笑眯眯地說道：
“怎麼？圭移情别戀了？愛上别的人了？是誰？”
“……沒有。”
“既然沒有，那就不分手~除非有一天圭親口告訴我，你喜歡上别人了。”
“可是……我根本就不喜歡你！”
小嶋圭有些委屈：
“為什麼不同意？！”
五條悟忽然站起身，捧起小嶋圭的臉，盯着他的雙眼：
“因為——你撒謊了。”
在男人的注視下，小嶋圭抖了抖，卻還是堅定地說道：
“我沒有撒謊，我不喜歡你。”
摩天輪越升越高。
到達了頂點，開始緩緩下落。
“可是你的脈搏跳得很快。”
小嶋圭一驚，他低頭，不知道何時手腕已經被五條悟握住了，另一隻手卻探進了脖子裡，貼着他滾燙的肌膚：
“圭，你恐怕不知道吧，你每次看見我的時候，我都能感覺你肌膚的溫度，和你的心跳。你看見我，為什麼總是會緊張？為什麼總是會臉紅？
——這些證據擺在你的面前，你還說你不喜歡我嗎？騙子。”
小嶋圭張了張嘴，很久都沒有開口。
五條悟也沒有催促他，隻是靜靜等待着。
少年長成了青年，他的肩膀還是那麼瘦削，像是有一陣風就能吹倒。
可五條悟知道，這家夥的心裡，抱着多麼沉重的負擔。
“學長不會介意嗎？”小嶋圭小聲開口。
五條悟愣了一下：
“嗯？介意什麼？”
“介意我曾經和……”
小嶋圭聲音小小的：“所以才在戲耍我嗎？”
“你和傑之前交往過的事情嗎？”
五條悟直接道，他反問：“我為什麼會介意？就算交往過，那也是以前了。和現在的我們，并沒有什麼關系，不是嗎？”
小嶋圭擡頭看向他：
“可是我介意。”
五條悟靜靜望着他。
“很抱歉，我應該和學長說清楚的，之前利用了學長，隻是為了遠離……夏油傑，現在既然他已經離開，那麼我們的關系應該結束，繼續糾纏在一起……對學長有些不公平。”
小嶋圭說：
“我們本來就是假的。你根本不喜歡我，為什麼不同意分手？”
他不理解。
五條悟凝視着他：
“所以，你是因為喜歡我，才跟我表白的嗎？”
小嶋圭頓時啞口無言。
“對不起……”
小嶋圭眼淚流了下來：
“我不應該欺騙你的。”
“為什麼要道歉？”
五條悟蹲了下去，看向他：
“你在為不喜歡我道歉嗎？還是僅僅因為向我表白這件事情而道歉？”
小嶋圭試圖回避男人的視線，手緊緊抓着身後牆壁的凸起：“我不是……”
“我說過了，圭，這段感情雖然是你開始的，但是結束由我來決定。我不想和你分手。”
五條悟捧着他的腦袋，手掌貼着小嶋圭的脖子，溫度順着肌膚傳遞到了他的全身各處，讓小嶋圭莫名有些滾燙。
“為什麼……”
小嶋圭覺得很委屈，在這個窄小的空間裡，他的情緒被無線放大，胸口一陣陣地痛：
“我也是叫停的權利，你喜歡的人，明明不是我……”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着哭腔，臉龐有些濕潤。
他在幹什麼？
他竟然哭了嗎？
小嶋圭震驚地想。
隻是還沒有理清情緒，男人的臉湊了過來：
“我都不知道你這麼喜歡我，喜歡到流眼淚。”
小嶋圭唇上一熱，恍然意識到，這個男人湊過來親了他。
“确實是我的錯，成為戀人這麼多年，都沒有履行過戀人的職責。”
五條悟移開嘴唇，盯着小嶋圭的臉，似乎在觀察着他的反應，沒有在上面發現嫌棄或者抵抗的表情，又親了上來。
“我這不是……”
小嶋圭想要辯解，可是這個懷抱太溫暖，他實在是舍不得推開，半推半就張開了嘴巴，讓這個男人闖了進來。
可能是自己太寂寞了吧。
小嶋圭聽見自己胸膛裡鼓動的心跳聲，咚咚咚一聲又一聲，耳邊是黏膩的啧啧聲，他忍不住發出了輕哼聲，很快被吞了下去。
他感受到了對面結實的身體在抵着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溫度，還是對面傳遞過來，他隻覺得自己很熱。
窗外工作人員在敲着門，示意他們快下來。
“現在終于不哭了。”
五條悟摸着他紅紅的臉頰，笑了一下：
“走吧。”
“……嗯。”小嶋圭低着頭。
夏日傍晚時的涼風吹過來，五條悟牽着小嶋圭的手，走出了摩天輪。
幾個學生從遠處跑過來，好像和五條悟在說着什麼，孩子們很高興，小嶋圭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看着人好像還在，但其實已經走了一會了，靈魂都不知道飄到了什麼地方。
小嶋圭跟在他的身後，擡頭看見的是半片晚霞，還有一道始終擋在他身前的背影。
他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發燙的臉，小聲吐了一口氣。
小嶋圭半夜翻來覆去睡不着，恹恹起床，洗漱上班。
剛打開門，五條悟就像一陣風一樣卷了進來，捧着他的臉不由分說來了一記深吻。
“早上好~圭~”
讓他一晚上都沒有睡好覺的男人，此時看起來神清氣爽，笑容格外可惡：
“昨天睡得好嗎？不會因為想我一晚上沒有睡着吧~~”
小嶋圭：“……”
老天啊！
到底是誰給他的自信！
他根本不會喜歡他的！
可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