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循着車轍印向前走了段路,發現印子莫名消失,與此同時,一陣“刷刷”聲傳入耳中,沐照寒循聲看去,竟是一個老婦人在掃地。
她想到那突兀消失的車轍印,目光瞬間沉了下來,問道:“老婆婆,怎麼這個時辰清掃街道?”
老婦人彎着腰背對着她,手中的動作卻沒停,蒼老的聲音在夜色中幽幽飄蕩:“年紀大了,覺少,睡不着,隻能出來做些活。”
“今日縣中宵禁,夜裡是不許外出的。”
“哎呀~左右不過被官差抓了去嘛。”老婦人哀歎一聲,“我一把老骨頭,家中無米無菜,也無兒女侍奉,死在家中臭了都無人問,牢裡至少還有飯吃,若是死了,還有人埋我哩。”
沐照寒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腰間,那裡挂着一串古舊的銅鈴,随着她的動作蕩來蕩去,發出略有些刺耳的叮當聲。
沐照寒沉默片刻,開口道:“那您可見過一輛馬車?”
“馬車?當然見過,老婆子我活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馬車沒見過,就連那天子駕攆,我都見到過。”
見她插科打诨,沐照寒聲音冷了幾分:“我是問方才,您可看到有一輛馬車駛過?”
老婦人轉過身來,露出張滿是皺紋的臉,對着她直搖頭:“我年歲大了,不中用喽,晚飯吃的什麼都不記得了,更記不得方才的什麼馬車,等姑娘走了,過會兒有人問起,我可能也不記得你了。”
沐照寒往前走了幾步,俯身用手在地上摸了一把,笑道:“婆婆,您這活兒做的太敷衍了些,怎麼隻掃半邊街道呢?”
老婦人的身子僵了一瞬,随即笑道:“老婆子我就是睡不着,找點事兒消遣,掃幹淨了,官府也不給我銀錢。”
“車轍印遠不如幹淨的街道好尋,多謝婆婆指路了。”她對着老婦人微微欠身,旋即轉身拉着喬晏沿着幹淨的街道快步離開。
見他們走遠,老婦人彎着的腰瞬間挺直,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幾分,她将掃把搭在肩上,邊走邊嘀咕:“這麼伶俐的小丫頭,怎麼騙呦,真是太難為老婆子喽。”
行了段路,夜風愈發急了,将月下的樹影拉扯的七扭八歪,沐照寒站在樹下緊了緊衣襟,一個瘦小的人影跑過空蕩的街道,他行色匆匆,并未注意到樹下的沐照寒。
她沒有聲張,偷偷跟在他身後,穿過一條小巷後,停在了一處宅邸前,門上的牌匾所書“運安世家”。
宅邸的大門半掩着,那瘦小的人影剛要推門,忽的被人扣住肩膀,身子一抖,懷中抱着的幾個紙包掉落在地,一個紙包被摔破,藥材散落一地。
沐照寒掰正他的身子,發現竟是她當日在山中救下的小捕快,小捕快一見她,一張稚氣未脫的小臉登時像死了三天的,腿一軟便要往地上倒,硬是被她抓住衣襟按在了門上。
她目光冰冷的打量他一番,問道:“這是你家?”
小捕快吓得說不出話,隻是不住搖頭。
沐照寒輕笑道:“不是你家,深夜來此作甚,欲行偷盜之事?”
“沒,沒,沒……”他想否認,舌頭卻不聽使喚的打了結,怎麼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哎呦大人,您怎麼來了?”虛掩的門被拉開,趙典吏探出頭來,他臉上的紅腫消了大半,賠笑着伸手拉過小捕快,不着痕迹的将他護在身後,又強壓下臉上的心虛解釋道,“小的身子不适,差他去抓些藥來。”
沐照寒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紙包遞給他,面上的寒意消失,笑道:“沒想到此處竟是趙典吏的府邸。”
趙典吏幹笑兩聲:“我夫人是運安人。”
“你身子不舒服,可是因為白日裡我的人下手不知輕重,傷到了?”
趙典吏腦子一片混亂,隻盼着她快些走,下意識點頭稱是,卻不想她微微一笑道:“既如此,該我上門給您緻個歉。”
說着,擡腳便往門内擠,趙典吏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擡手将她推了出去,見沐照寒被他推得後退了幾步,他才想起害怕,腿一軟想跪下,膝蓋剛彎了彎,又咬咬牙站直了身子,一臉的視死如歸:“小的今日不方便,大人改日再來吧。”
沐照寒眯了眯眼:“如何不方便,難不成府上藏了什麼賊人?”
她的聲音很輕,卻夾帶着一絲凜冽的殺意,足夠将趙典吏剛攢起的幾分血性盡數擊潰,他吞着口水,眼看要站立不得,一隻纖細的手卻在背後扶住了他,王琉鸢笑盈盈的站在他身後,對沐照寒道:“我家老爺傍晚食了些生鮮,入夜後又拉又吐的,将屋内弄得一團糟,實在不便讓大人看了去,還望大人莫怪。”
沐照寒看着她,伸手将身後的喬晏拉了過來:“江東喬家的二公子喬晏,夫人千裡外得遇同鄉,不請他進去坐坐嗎?”
王琉鸢看向喬晏,旋即笑道:“哎呦呦,這叫什麼來着,他鄉遇故知嘛,快請進來,先去迎客廳稍坐,容我先換身衣服。”
她拍了拍還在原地發愣的趙典吏,嬌聲道:“老爺~你先陪陪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