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嶽立國四十餘年,侯爵早已成了虛銜,陸清規身為一品侯,手中尚無兵權,神木侯一個縣侯,卻借着守衛神山的由頭,在侯府内養了不少府兵,宅子擴建幾番,幾乎占了城東的半數土地。
巨大的侯府宛如盤踞的巨獸,七丈高的朱漆大門上,雕刻着鎏金螭吻,就連門口的石獅子,都是墨玉所制。
帶他們來此的衙役離侯府還有段距離時便不肯再往前,黃覺吵赢了左見山,争到了陪沐照寒來此的機會,不必守着瘆人的周氏,此刻心情正好,便揮手讓他走了,自己前去敲門。
沉重的大門被拉開條縫隙,一個家仆探出頭來,見是誓心衛,又“咣”的一聲關緊了門。
黃覺啧了一聲,那木門厚重,撞是撞不開的,他後退幾步,瞄上旁邊的院牆,腳下攢了氣力便要往上翻。
“不可無禮。”沐照寒叫住他,自己走到門口叩門,半晌後,門再度被拉開條縫隙,家仆唯唯諾諾道:“我家侯……”
話剛出口,沐照寒便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衣襟将人扯了出來,順勢擠進門内。
入目是刻着百鳥朝鳳的紫檀影壁,前院青磚墁地的廣場可容數十匹馬并行,沐照寒是進過皇宮的,仍被這巨大的宅子驚得怔了片刻,
才擡起雙手對院中發怔的府兵見了一禮:“誓心閣沐照寒上門拜會神木侯,煩請通傳一下。”
府兵們面面相觑,皆不敢動彈。
沐照寒擡腳便往裡走,府兵頭領見狀,硬着頭皮上前阻攔:“大人來的不巧,侯爺不在府中。”
沐照寒看向一旁道:“馬車還停在此處,侯爺是徒步出門去了嗎?”
府兵道:“侯爺乘了旁的,侯府又不止這一輛馬車。”
“今日可能回來?”
“不,不清楚。”
沐照寒問道:“青雲縣這麼大點的地方,做什麼去了,今日竟回不來,莫不是離了青雲縣去别處了?”
府兵點頭:“侯爺交際甚廣,出遠門去了也不無可能。”
“神木侯是縣侯,無皇上旨意擅離封地可是重罪,你是替你們侯爺認下這罪了?”
府兵聞言,腿一軟跪在地上:“小的,小的胡亂猜測,侯爺并未離開青雲縣。”
“既未離開,今日定能回來,我去裡頭等他。”她回眸對身後的誓心衛使了個眼色,徑直朝府内走去。
幾個府兵蠢蠢欲動想上前阻攔,被黃覺一記眼刀吓了回去。
沐照寒在迎客廳坐下,侯府的侍女端來了點心和茶,府兵将門口圍了個嚴嚴實實,死死的盯着她。
她不疾不徐的吃着點心,轉眼過去半個時辰,一盤點心被她吃了個精光,她起身,外頭的府兵登時警戒,卻見她喚來侍女,又要了盤點心,還囑咐道:“栗子酥和棗泥糕多放一些。”
黃覺見她吃了一盤,又要了一盤,提都不提神木侯,思來想去,覺得她可能是真的餓了,遂也拿了塊點心放入口中,眼睛一亮,伸手招呼侍女:“給我也來一盤!”
傍晚,神木侯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了迎客廳,一見沐照寒便滿臉堆笑:“本侯不知沐掌使今日來,出門訪友去了,屬實怠慢了。”
沐照寒往他身後望了望,他忙道:“辛角他,回鄉探親去了。”
她起身作揖:“明日中秋,下官今日是來拜會侯爺的,您為何突然提辛管家?”
神木侯面露尴尬,局促的搓着手,轉身吩咐道:“來人,備酒菜!”
宴席設在花園的八角亭中,四面垂着紫金色鲛绡帷幔,侍女站作兩排,手中的提燈将青石地磚照得如同潑了層蜜蠟,神木侯舉杯對月,笑道:“此處可是賞月的好地方。”
可話音剛落,一片烏雲飄過,将月亮擋了個嚴嚴實實。
神木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沐照寒忙開口道:“侯爺府上的菜色真是精緻。”
“這道一口鮮,可是照着宮裡禦膳房的方子做的。"神木侯用筷子點了點一盤炸至金黃的豆皮卷,“這裡頭裹着鹿茸、海參、冬筍三鮮,再配上這虎骨酒,可是大補壯陽的好東西,姑娘多吃些。”
沐照寒也不知自己壯什麼陽,但還是謝過神木侯,夾起一塊放入口中稱贊道:“我從前在京中吃過幾次這道菜,做的皆不如您府上。”
神木侯得意洋洋的飲了口酒,又示意侍女幫沐照寒滿上,他已有了幾分醉意,舉杯的手搖搖晃晃:“本侯與姑娘投緣,便與姑娘多說幾句,誓心閣是個什麼混賬地方,裡頭哪有什麼好人,皆是群豬狗不如的畜牲,姑娘姿容出衆,還是早些挑個王孫公子嫁了為好。”
黃覺恐有變故,未敢飲酒,隻往口中塞肉,無故挨了罵,被噎得直打嗝,但見沐照寒依舊笑意盈盈,便壓下火氣,又吃了塊一口鮮,登時覺得自己同左見山吵得那一架太值了。
沐照寒趁神木侯不注意,将下人倒給她的酒,半數都倒在了地上,但終歸飲了幾口,許是酒太烈,頭已有些暈,強撐着笑容應下。
神木侯咂巴着嘴,剛欲開口,卻聽得後院傳來驚呼:“走水了,走水了!”
沐照寒循聲望去,一陣煙霧在月色下升騰而起,她摩擦着酒杯,垂眸露出個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