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是水田,右邊也是水田。
前方是筆直的瀝青路,還有水田,身後也是路,以及水田。
他認命了,路邊一坐,聯系道路救援公司叫拖車。
“你把車錢給我,還有過路費,現在這個情況不用我多說,剩下的路你自己想辦法走吧。”
沈新月一直是個誠實的人。
“我沒有錢。”
司機師傅扭頭看向她,目光滿是驚疑。
她急忙跳起,“你聽我解釋!”
沈新月把便利店裡那番話重複了一遍。
“我尋思着,等到家找外婆要錢付你車費的。”
可……
她環顧,四處都是水田,她的家在哪裡。
試圖安撫,她緊接着道:“我開公司倒閉,被員工追債,好不容易湊錢支付了薪水,房貸逾期,房子被法院收走,無家可歸上征信黑名單,轉了三趟綠皮火車才回到老家,結果下車就發現錢包被偷,現在好狼狽坐在路邊,是不是比你慘多了。”
司機師傅面無表情看着她,“關我什麼事。”
“我隻是希望你能開心一點,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沈新月兩根食指虛點在唇邊,勾畫上揚,“笑一笑,沒什麼大不了。”
司機師傅說:“我要錢。”
沈新月想了想,去摘脖子上的項鍊,“這個送你,鉑金的,你有老婆嗎?”
“沒有。”他回答。
好吧。
沈新月把項鍊戴回去,“其實鉑金也值點錢。”
他說:“我要現金。”
沈新月不知道該拿什麼抵債了,手機是不可能的,她還得聯系外婆。保險櫃裡的黃金首飾,早就典當還債。
老話說虱子多了不怕癢,但眼下這種局面,她心裡還真有點過意不去。
兩人坐在路邊,望天發呆。
江有盈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老遠就“突突突”,開一輛大紅色電三輪,戴草帽,藍白的襯衫鼓起,額角一縷碎發飛揚在風中,從旁經過時漫不經心投來一瞥,細而長的眼天生看誰都不慣。
視線跟随,沈新月脖子扭到底了,身子擰過去。
那輛紅色電三輪停在路邊,然後開始倒車。
沈新月站起來拍拍屁股,摸到一手的稀泥。
穿藍白格棉布襯衫戴草帽的女人四肢修長,優越舞者比例,氣質也如同一位清冷脫俗的文藝工作者。
走近,沈新月看清她帽檐下的臉。
濃眉,眼皮薄薄,内雙壓得睫毛低低往下走,看人有點提不起精神的樣子,鼻梁窄高,唇峰清晰,略帶攻擊性。
整張臉瘦瘦窄窄,是有點寡相的女人,一種死老公的美。
她皺眉思索,片刻後啟唇。
“嬌嘟嘟。”
沈新月跳起,“你怎麼知道我小名!”
她沒回,撩起眼皮大緻一掃,眼下情況了然,隻問:“行李呢。”
“你們認識?”
司機起身踩滅煙頭,“太好了,她沒錢付車費,說錢包被偷,你替她給吧。”
這是外婆派來接她的?沈新月躊躇間,司機回車上取她的行李箱,還有點拎不動,叫了旁邊老漢幫忙。
三十四寸超大行李箱,大腿高,差不多一人重,死老公女人單手接過,推行至電三輪邊,彎腰雙手提起,一股巧勁兒給悠上去。
她回到田坎邊,利索掃碼付款,草帽半遮着臉,沈新月隻看到個下巴尖,日光下斜劃出一道雪白的線。
“走。”
沈新月兩邊來回看,“一開始确實說的二百,可還沒到地方呢,姐你怎麼都不殺殺價。”
死老公女人坐上電三輪,“那是你的錢,不是我的錢。”
沈新月愣了下,本能答:“我沒錢。”
她回頭,臉擡高,樣子拽得,“你不會以為不用還了吧。”
知道她小名,大馬路上把她認出來,必然跟她關系匪淺。
可沈新月一點印象也沒有,“您貴姓。”
對面理都不理,“趕緊上車。”
沈新月挨去她身邊,她摘了手套,細長手指點戳在人肩窩,“後邊去。”
“後面怎麼坐嘛!”沈新月跺腳。
“撒嬌也沒用。”她慢條斯理,勞保手套戴出來一股烹人大師漢尼拔味道。
後面車鬥沒遮陽,沈新月拽了下她衣角,“姐姐——”
也知道自己屁股沾了泥,“我到時候給你擦幹淨不就好了。”
對面眉頭一擰,“果然。”
“果然什麼?”沈新月好奇追問。
“你外婆說你是女同性戀。”
她一本正經,“保持距離,不要喜歡上我。”
“哈?”白眼翻上天,沈新月扭屁股就走。
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