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拿了紙巾,試圖幫她擦一下嘴角,“不用擦,已經幹了”,柳園原笑得很僵硬。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柳園原聳着肩膀,“還沒祝你新年快樂,新年快樂,楊帆。”
“新年快樂,園原。”
沉默隻是暫時的,楊帆在等柳園原說。
“明明上一秒還在推杯換盞,下一秒就要問我的人生計劃。”
“剛剛還在聊那兩個國家又打起來了,馬上回頭就問我選文科還是理科。”
“我想着人多,他肯定不會當面發作,我跟他說我想選文科。”
“他立馬就發飙,說我沒有規劃,非要讓我選理科。”
柳園原闡述着今晚發生的一切,語氣沒有一點委屈。
“可是……這是我最有規劃的一次了”,說着,眼淚就流下來了,再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都是冰冷的。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自己做過決定,我不想學跆拳道,也不想練吉他,我不想在夢星小學讀書,那個不講衛生的男孩子會欺負我,可他就是不聽。”
“我不需要任何規劃,隻需要跟着趙川的路走就可以了。柳建明就是這麼喜歡他那個外甥,我什麼都要比着他來。”
“我得跟他上一個學校,學同樣的東西,他走過的路我要再走一遍。”
“所以,他選了理科,我就沒有選文科的權利。”
柳園原說了許多,楊帆就在一旁靜靜地聽着。
“可是他選了理科,也沒考上大學啊”,柳園原有些崩潰了,“我努力拿一百分,努力考八中,努力考大學,都比不上他。”
“他幹涉我的所有選擇,但其實”,柳園原停頓片刻,“或許不是文科理科的問題,如果讓他來選的話……”
“他最想選擇的,應該我出生證明上的性别。”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柳園原自己也愣了一下,像是恍然大悟。
随後又無奈一笑,“可是,我就算和趙川走一模一樣的道路,終究也改變不了最初的差别啊。”
柳園原像是想通了,語氣變得松快,“你不知道,柳建明特别虛僞,他會打我媽,會打我,從不打臉,因為會被别人看到,不符合他愛家愛妻子愛女兒的形象。”
楊帆腦子裡突然想到,上次柳園原手臂上那觸目驚心的傷痕。
“這次大概是十分忍不住了吧”,柳園原搓搓自己的臉,試圖減輕鼻音。
“你不知道,他打得可疼了,當時我都耳鳴了,根本聽不見其他的聲音,隻看到我姑姑攔着,不讓他打。我太難受了,外套手機,什麼都沒顧上拿,就出門了。”
柳園原看了眼來時的方向,“不知不覺,已經走了這麼遠了啊。”
楊帆沒說話,隻安靜地陪着,她太了解柳園原的心緒,反倒沒有那麼多安慰的虛言。
兩人一直坐着,屁股都和地闆一樣冰了,才站起來。
“給阿姨報個平安,去我家住吧”,這種情況,楊帆實在不放心讓柳園原回家。
柳園原臉色好了許多,脫下衣服給楊帆披上,“不了,我還是回去吧,他今天喝了酒,應該睡着了,不會打我。”
“好,那我給你打車”,楊帆也沒有堅持。
深夜的唯一好處就是好打車,走到路邊就攔到一輛出租車,楊帆先付了錢,柳園原坐上後座。
“謝謝你,楊帆,節後見”,柳園原已經恢複了往常的平靜,楊帆覺得比剛才的樣子還讓人心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微笑着道别。
其實她有點想哭,但眼淚沒辦法替别人流,那要為自己流一滴嗎,為了昔日同樣在寒冬臘月裡無家可歸的自己。
楊帆仰着頭,好像沒必要了。
重新打車,一到家就立馬報了平安。
深冬新歲,窗外的枇杷樹竟然不知不覺開了花,楊帆伸着脖子聞,沒有花香,隻有一股冷空氣混着木香,附着的雨珠仿佛一個放大鏡,可以看到棕黃的絨毛。
楊帆沒有困意,大衣就搭在床邊的凳子上,口袋的重量使得它有些歪了,她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
專輯放在桌面上,手伸進另一個口袋的時候不自覺地開始期待。
楊帆先把那個圓盒子拿出來,和她的猜測大差不差,膏類,還是一盒凍瘡膏。楊帆把手伸出來,翻來覆去看了又看,白了許多,也沒有長凍瘡,摸到右手無名指的骨節,莫名其妙疼了一下。
她又想起因為凍瘡無法寫字的情狀,白皙無損的手指像是開始發疼。
楊帆打開盒子,白色的膏體,散發着一股特别的香味,夾雜着中藥的味道。她取了一點抹在手指上,羊油的質地,很容易推開。
不知揉了多久,楊帆覺得好多了。
其實疼痛早就已經過期了,不過是因為有人在意,她才又矯情的疼了一下。
另外一個盒子是墨綠色的,細長,不像是首飾。
楊帆輕輕打開蓋子,是一支鋼筆,通體的蒼綠色,似有若無的白色淺紋,如同一夜初雪過後的雪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