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舊尖塔的廢墟上,歡呼、合歌與淚水中,紅發戰士拾起兄長的遺物,背向初生的新神,隐沒在慶祝的人群裡。
這一族的宿命恐怕永遠不會改變——身居至暗的黑夜,帶來破曉的火光。
原來是他……
迪盧克放松肩膀,把帶着血迹的大劍小心平放在地上:“那就打擾了。”
很幸運,左臂傷口看着吓人實際并不深,也沒傷到血管肌腱,免去了縫合的麻煩。生理鹽水沖去污穢,灑上止血藥劑的無菌敷料覆蓋傷口,餘弦動作迅速地包紮完畢,當着迪盧克的面拆出幾顆膠囊,擡手就先往自己嘴裡送——
手腕被攥住,他詫異擡眼,脫去襯衫的迪盧克目不轉睛地看過來。
“是止痛和預防傷口化膿的藥物……”
“我相信您。”
“臨時處理,回去找西風教會的治療師……溫迪是怎麼說的?”
餘弦忽然感到不妙,抱着渺茫的希望發問。
服下藥物,迪盧克盡量委婉地組織了言辭:“巴巴托斯大人說,您也是萊艮芬德家族的一員。”
慘遭老友背刺的餘弦默默低頭,捂住臉緩了緩。
迪盧克有什麼辦法,隻能裝作牆上有字,給自家曾曾曾曾……伯祖父留點面子。
“去睡吧,有事明早再說。”餘弦最後說。
重劍被擦幹血迹放在床邊,幹淨柔軟的被褥帶着淡淡皂角氣息,有效緩解了戰鬥後的應激狀态,同時疲憊也不可避免地湧上身軀,臨睡前迪盧克透過門縫看了一眼書房,暖光勾勒出伏案工作的身影,并不偉岸,卻很可靠。
守護蒙德的暗夜英雄閉上眼睛,這一覺,睡得非常安穩。
在他人的守護中。
嚴寒地帶的補給一向艱難。
大列巴凍得僵硬,用火烤軟才能食用;土豆胡蘿蔔切碎和肉罐頭同煮,調味隻有鹽,除了熱氣一無可取;水煮蛋是定額營養品,每天每人配給一枚。上至長官,下至士兵,至少在飲食上所有人一視同仁,既杜絕貪弊又提高士氣,隊伍跋涉至今,難吃歸難吃,還沒人抱怨過不平等待遇。
身形高大的長官端着熱食回到帳篷,四下無人,面具下的可怖面容遠超露出常人想象。
昔日磊落英武的天柱騎士在亡魂絮語中為詛咒侵蝕,正如無聲燃燒的蠟炬,以百年計量的融化與冷卻凝成面目全非的軀殼,唯有那雙眼睛,仍躍動着點亮長夜的輝光。
他沉默咀嚼着食物。
長時間冷凍再加熱,水煮蛋的口感已産生奇妙變化,蛋黃粗粝幹澀,蛋白像是皮鞋底,口感實在算不上好。記得很久之前有幸嘗過一道用雞蛋制作的料理,層層堆疊的柔嫩蛋卷入口即化,甜味溫柔喚醒味蕾,烹饪者屏息看他吃下第一口,獲得肯定後不在意地側過臉,卻沒藏好微微上揚的嘴角。
其實,哪怕做成皮鞋底他也隻會說好吃。
有帶着甜味的回憶相佐,這頓潦草的飯食也成了美味佳肴。
“長官!冬都來信!”
極北荒原是人迹罕至的禁區,冰封大地上遊蕩着難以名狀的深淵生物,動用特殊通訊渠道說明有大事發生。
“[女士]在稻妻隕落,冰宮發出召令,所有執行官必須即刻動身。”拆開火漆封緘看完整封信,他對肅立的副官說,“撤至臨近地下掩體,保持警戒狀态,一切以安全為重。半個月内,我會趕回。”
交代完畢,他提起長劍,孤身踏進呼嘯的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