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爐的光在牆面投下渾然一體的剪影。
身邊有足夠的安全感,餘弦慢慢從回憶裡找出那段蒙着血色的過往。
“你離開後沒多久,我遇到了埃德和他的家人。他說王都全面淪陷前,天柱騎士團在西面陷入鏖戰。之後魔潮洶湧,白鹄騎士團亟需技術人員,發出臨時征募……我恰好符合條件。”
是躲在改造成防禦工事的地下工坊,等待不知流落何處的摯友,還是追随攝政元帥和白鹄騎士團,對抗黑淵湧出的魔潮?
沒花太多時間思考,曾經的深秘院準研究員登上了守望機關。
“那時所有人都認為隻要熬過黑潮,一切都會好起來。”
任誰也沒想到,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居然會如此漫長。
黑潮吞噬了無數鮮活的生命,希望的曙光始終遙不可及,昨日還在并肩作戰、說笑逗趣的騎士團成員,次日就成了短短一句訃告。進入地面抵抗階段後,又有一種古怪病症在騎士團中蔓延,很多人被迫離隊,由趕來援助的須彌學者統一收治。
某個清晨,已升任副手的研究員發現手臂皮膚開始潰爛,他打開懷表看了一眼時間,默默用繃帶纏住傷處,趕往駕駛中樞。
餘弦用手指輕輕勾住垂落的黑色發尾,神色平和。
“……很多事都忘了,隻記得元帥閣下最後把我扔進逃生艙。”
沒必要再提戰況激烈時,數度寫下遺書又數度撕毀,落在紙上的墨漬歪曲糾結,已無人知曉究竟想表達什麼。就像卡皮塔諾也不會說數次慘烈絕望的苦戰,懷着決意直面黑潮,卻成了在長峽溪谷間掩埋同袍、最後被留下的人。
“後來我見過埃德。”
“他們還好嗎?”
“他們在須彌化城郭附近隐居,生活還算平靜。”隐去坎瑞亞人逃不開的結局,卡皮塔諾從懷裡取出一物,“也是他告訴我,你就在元帥座機上。”
張開的手掌裡躺着一枚懷表,外殼上的印記似被摩挲過無數次,模糊難辨。
他們都知道上面原本刻着什麼。
餘弦伸手覆上懷表,十指相交,慢慢收緊,把失落的時光扣在手心。
“災厄平息後我到了楓丹,在朋友幫助下,也去過納塔……隻找到你留下的佩劍。”
迷茫、恍然、無奈……眸光閃動,咫尺相對,也不知是誰先低低地笑出聲,滿腔酸脹被笑聲沖淡,終于沒那麼沉重了。
卡皮塔諾動作輕柔,将餘弦散亂的鬓發撩起,細細别到耳後。
“過去遠沒有當下重要,科賽因。”他目光溫和,語氣帶着征詢,“我永遠希望你過得好。”
到了臨别之際,也不必為我太過傷懷——沒說盡的這句話餘弦當然能聽懂,他很清楚卡皮塔諾是什麼樣的人,也知道該用什麼辦法來應對。
盡管他并不想這麼做。
“現在我算不上坎瑞亞人,所以也不受詛咒影響。”餘弦把下颌擱在寬闊的肩膀上,“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行伍多年,無論騎士團還是愚人衆,食物的味道乏善可陳。
他并不看重口腹之欲,做飯給科賽因吃倒是很有成就感……嗯?
卡皮塔諾回神時正站在火光融融的爐竈旁,鍋裡肉塊、洋蔥、土豆和胡蘿蔔在油脂的高溫翻炒中激發出誘人香氣,回頭,赫然看到身後站着負責今天夥食的軍醫基米爾。
“長官,我的手藝比阿列克謝還差嗎?”
基米爾用一種忍耐的語氣提出疑問。
第一次可以理解成長官對下屬的關心,第二次勉強當作閑得沒事幹,第三次還被擠到一邊,多少有點傷人自尊啊。
“抱歉,是我的問題。”卡皮塔諾邊說邊把水倒入鍋中再加上鍋蓋,把木勺遞給基米爾,又忍不住補充一句,“小火炖煮。”
廚房被設置在掩體靠外界的通風處,走到拐角處,發現幾個年輕人循味而來。
“今天的菜聞起來太香了。”達達利亞大大方方地說明目的,“我們想來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
卡皮塔諾側身給他們讓出一條路,有别其他緊張到同手同腳的新兵,達達利亞勾着其他人的肩膀挨挨擠擠跑進廚房,很快談話聲就蓋過了烹饪的響動。
他快步越過公共區域回到臨時病房,餘弦正坐在床邊,低頭看着手裡的懷表。
“科賽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