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檬一進屋,便跟那老人打了個照面。
老人看起來得有七十多歲了,精神頭很好,穿得幹幹淨淨的,正坐在屋裡挑着黃豆。
“這是我爸爸,我這做醬油的手藝,就是跟他學的,說起來,我還沒出師呢!”男人哈哈一笑,“你們叫我陳哥,叫他陳伯伯就行,坐坐坐,爸,這是我跟你說的,對咱們醬油感興趣的大主播!”
他看向明檬,豎起了大拇指。大概老夏和他說過明檬,因此他一眼認了出來。
聽兒子說,兩個年輕人對醬油感興趣,老頭的眼睛亮了亮,黃豆也不挑了,驕傲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背着手就帶着兩個人參觀了起來。
明檬跟着陳伯伯走進隔壁房間,房間牆上,滿滿挂着“舒縣千年醬油廠”的榮譽,從非物質文化遺産的招牌,到這種報紙上的宣傳。隻是這些明顯都有了歲月的痕迹,最新一次的報道,明檬算了算時間,那都是十五年前了。
“我們這手藝,都是良心的。古法醬油,不加東西的,”老頭談起自己祖祖輩輩的事業,那是精神十足,陳哥還沒泡茶回來呢,他老人家已經把人重新帶回了院子裡。
“這是千斤缸,一次就要一噸黃豆!”老頭介紹着自己心愛的寶貝,“每年隻有3-5月,9-10月才能做,半年做一次,不然時令不對,做出來的醬就會壞了。你們來的正好,我正做今年的第二批呢!”
正說着,陳哥端着兩杯茶,急匆匆地追來,請兩位喝。
見明檬繞着醬缸轉,陳哥幹脆打開了一個,給明檬看看裡頭:“這幾缸都是空的……哎,這幾年銷量不行,用的缸是越來越少了。”
一句話,給旁邊的老頭整“破防”了。陳伯伯臉紅脖子粗地喊了起來:“銷量,銷量說明什麼?我這豆子,可是頂頂好的,從地裡我自己選的,混着最好的面粉,曬上足足半年,你買我家醬油,吃到的第一口,和最後一口,中間不管隔了多久,味道絕對一樣!外頭哪個醬油能做到?”
說着,老頭便開始吆喝兩人:“來來來,我給你倆嘗嘗我們家的醬油,你就知道陳伯伯我說話絕對不是吹牛!”
陳哥看着父親氣哼哼地跑在前頭,無奈地解釋道:“哎,上半年還有些沒賣出去。我爸他……不高興。等會你們賞個臉嘗嘗,喜歡帶幾瓶走,不要錢,交個朋友。”
說着,陳哥便去拿了個煮蛋機,擺上兩個雞蛋——總不能看着他爹給人家灌醬油喝吧?煮兩個雞蛋沾沾,他最愛這麼吃了。
陳伯伯帶來的醬油瓶其貌不揚——好吧,在明檬看來,甚至有點醜。
土土的塑料瓶,土土的包裝,土土的字體,風格似乎還停留在三十年前。
陳伯伯小心地擰開蓋子,在瓶口扇了扇:“聞聞,味道是不是不一樣?”
這老伯還會扇聞法呢!明檬心裡一笑,湊過去一聞,眼睛瞪大了,真好聞!和超市裡的醬油聞起來,的确不一樣啊。
“沒有味精,沒有色素,但是絕對好吃。”陳伯伯拿出兩個碗,各倒了些出來。明檬看着,色澤微淺一些。
“煮雞蛋好了!”陳哥擠了進來,給兩人一人塞了一個雞蛋,“沾着吃。”
陳伯伯不贊同地看了一眼:“那味道就不對了!聽我的,你們先用筷子點一點,嘗嘗,絕對好吃!”
明檬拿起筷子,點了點,放進了嘴裡。
半晌,明檬問陳哥:“資格證什麼都有的吧?”
陳哥點頭:“這你放心,我們老字号也不是不懂現在的法的,你看那牆上,挂的就是我們的各種局跑下來的營業執照什麼的。”
“上半年存貨還有多少?”明檬試探着問,“都是這樣的瓶裝的嗎?我看一瓶得有3斤,你們賣多少錢的?”
陳哥見明檬問得細緻,反而更高興了,領着人進了倉庫……
回城的路上,陳哥又特地把大路給兩人指了一遍,又親自把人送回了車上。
明檬後車廂裡,還躺着陳哥死活塞進來的六大瓶,說是讓明檬分給親朋好友嘗嘗。
熊懷山歎口氣:“我倒是不知道,從小吃的牌子,現在都要倒閉了。”
陳哥倉庫一打開,明檬就愣住了。看陳伯伯溜達走了,陳哥才小聲地說出了真實的經營狀況。要不是老人堅持,今年十月這一批,他都不想做了。
“現在這年頭,酒香也怕巷子深啊,還是得跟上時代,該鋪錢進超市進超市,該吆喝網店吆喝網店,該改進包裝改進包裝,又不是家家都是海南椰汁,”明檬開了個玩笑,看向熊懷山,“我看讓陳哥新一批的包裝,找你設計一下得了。”
熊懷山想了想,也不是不行,正思索着,他忽然看見前方奔來一隻肥胖的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