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處街道的轉角處的對面,我看到一棟很漂亮的建築,有着尖尖的塔頂和白色的牆壁,窗戶很大很多,一直伸到接近地面的位置。我拉住傑森,指着建築向他詢問:“這是什麼建築?好漂亮。”
傑森向街道瞥了一眼:“那是教堂,信奉基督教的人會前往那裡,進行禱告、忏悔,或者是其他的與宗教有關的事情。”
我隻勉強記住了“教堂”的發音,其餘的詞彙一概沒有記下來:“教、教堂?”
“就是和天使、上帝這類事物有關的地方。你想去看看嗎?”傑森問我。
“好呀!”我對教堂感到好奇,從那麼大的窗戶中向外看,世界會因此變得不一樣嗎?那些尖尖的塔頂會有很小的房間嗎?那些房間是給誰居住的呢?會住進去一隻小老鼠嗎?
他帶着我穿過馬路,從教堂敞開的門中進入。教堂内部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非常高的房頂向下懸吊着圈圈樣子的燈。兩邊的牆上懸挂着各種色彩暗淡的畫,特殊形狀的窗戶從内向外看的時候,和在家中的窗戶從内向外看沒有什麼很大區别,讓我有些失望。有很多根白色的柱子站在教堂内,像一片整齊的白桦林。這其中,有很多排長椅。中間留出了能讓兩個傑森并排走過的通道,從門口一直伸到最前方,那裡有一張鋪着桌布的、很大的桌子,後面有一個很大的金色十字架。
我仰頭看着尖尖的屋頂,遺憾地想:這裡恐怕沒有辦法為小老鼠留一個房間了。
“教堂是用來幹什麼的?”我看着最前方的十字架,向傑森詢問,但我的聲音有些過大了,回蕩在沒有其她人的教堂中。
“是用來傳遞上帝的旨意的吧,反正有的牧師會這麼說。”傑森聳肩答道,又低聲補充了一句,“雖然我一點也不相信上帝的存在。”
我笑起來,随後很快竭力壓低笑聲,說:“我也不相信,因為給我帶來幸福的是你,不是什麼上帝。就算是上帝,也會羨慕我的好運。”
“你還想要再轉轉嗎?”傑森恢複了原本的音量。
“我想去看看那些畫,那些畫是關于什麼的呢?”我看着兩邊牆壁上的畫,問道。
我和傑森從入口處的畫開始,逐一看過去。傑森為我講每一張畫所描述的故事。其實我對于那些畫的故事不太感興趣,我隻是喜歡他講故事時候刻意放緩的、好聽的聲音,我總會覺得他的聲音裡隐藏了很多其他的故事,可是我太笨了,無論怎麼樣也沒有辦法找出其她的、與他有關的故事。
我真應該有一個錄音機,我要把他的聲音全都錄下來,錄成一卷又一卷的錄音帶,裝滿幾百個房間,在等待他醒來的時候随便拿出來一卷播放。他在說什麼不會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能夠聽到他的聲音,就像他陪伴在我身邊一樣。
從教堂走出來的時候,我感覺很遺憾:我還想要再聽他講故事的聲音。
外面開始下起小雨,天陰沉着,讓我很難過。傑森讓我在教堂中等他一會,他去買一把傘回來。我站在屋檐旁邊,伸出手接雨。和我體溫類似的雨滴落在手心,很快就将我的手打濕,讓我摸起來像一條小魚。空氣很快變得潮濕,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泥土的味道,我想到了蝸牛、蚯蚓,還有生長在樹幹上的蘑菇。雨水的氣味像是一個涼涼的、濕答答的擁抱,我沒有很喜歡,但也不是很讨厭。我更加喜歡傑森帶着陽光味道的擁抱。
我看到傑森打着一把傘走來,他是來帶我回家的。我從台階上跳下來,抱住他,讓他肥皂的味道掩蓋掉潮濕的泥土味。
“我來晚了嗎?”他摸着我的發頂。
“沒有,你來得剛剛好,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來得剛剛好。”我仰起頭看他,幸福地笑起來,“讓我們回家吧。”
他拉着我的手,我們跨過很多水坑,走在雨中,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把宏偉的教堂抛在身後。
你看,廟裡滿殿鎏金神佛,世上災難未曾減少一分。風中彼此相愛,雨裡互相撐傘的,是人間無數濁骨凡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