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城人流湧動,但幾乎都挂着張冷漠臉。在待注銷區的衆目睽睽之下,殺人偷竊沒人管,更别說兩個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簡直談不上稀奇,周圍人隻當年瑜和臧洋是空氣。
被臧洋扯住,年瑜想借着人流消失已經不可能了。他希望現在再出現個像王無敵一樣的人過來把他殺了,這樣複活回出生點說不定還能擺脫臧洋。
但如果有人想動手,應該會先被臧洋反殺。
年瑜後頸沒有多大的彎曲幅度,但領口下的頸部骨節還是一節節隐隐凸起,臧洋的目光在那裡繞了一圈,随後一個手刀敲下去。
年瑜的最後意識落在他關節處的青筋上。
這個人完全不講道理。
再睜眼,視野裡已經是鋪天蓋地的茅草,他就倒在那張前幾天才睡的單人床上。
臧洋臉上罩着羊頭面具,倚牆站着等他醒。
“你大爺的,”年瑜意識回流後,罵出了這輩子最髒的髒話,“你瘋了?”
臧洋輕蔑地笑了聲:“不這樣你能跟我回來?我現在戴面具了,你看着我。”
年瑜不禁将指甲嵌進肉裡,頭微垂,擡眸瞪着臧洋。他本來眼皮就薄,雙眼皮窄,這個角度顯得雙眼皮完全并做了單眼皮,一副看上去被冒犯了的神情。
“... 果然得戴面具你才敢看。”
“你到底想幹嘛?”
臧洋突然上前掐住他的下颌,把後腦抵在床頭,迫使他一直擡頭注視自己,羊骨頭都快戳到他微翹的鼻尖,惡狠狠道:
“你掉下去後到底去了哪?看見了什麼?為什麼回來後就這麼怕我?早知道當初我扔都要把你扔出樹洞。”
年瑜緊咬着下唇,偏開眼。
臧洋還有幾根手指放在他喉嚨的位置,能感受到他喉嚨下上滑動。見他這副樣子,臧洋已經心癢到想将他的眼珠子摳出來了。
兩人沉默十幾秒,臧洋最終輕吐道:“... 你不相信我了。”
“信任你?”年瑜後牙艱難地咬合:“知情不報,我為何要信任你?”
“知情不報?你是指什麼?”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跟我裝?你到底和誰是一夥的?”
臧洋毫不猶豫地答:“我當然和你是一夥的。我說了要将你送出去,答應你的事一定會辦到。”
“... ... ”
直到這時,年瑜才發現自己是有多容易輕信他人的一個人。也可能是因為之前信任臧洋的幾次事都讓他嘗到了甜頭,導緻他越陷越深。臧洋隻要一允諾,用了幾個信誓旦旦的詞,他原本堅如磐石的想法就開始被抽絲剝繭。
“如果我終止合作,”年瑜伸手将羊頭面具邊沿與他的皮膚剝了個小縫出來,“你會在換世之境殺了我嗎?”
臧洋松了口氣,放下手:“我不會... 但你要把戒指還給我。”
“你見過‘神’嗎?告訴我實話。”
“沒見過,但有人見過。我隻是知道祂存在。”
“那個人不是你?”
“不是我。”
在面具即将被摘下來時,臧洋又順手按在他的指甲上,把面具貼了回去,繼而猛地起身保持距離,似乎是真的怕他下一秒就把戒指丢出來。
臧洋:“你不敢看就不看了吧,我一直戴着。”
年瑜沉默良久,喑啞着說了聲“抱歉”。
他說不清不敢看臧洋的原因,是怕自己那像渺小無力的實驗品般被人類審視的畫面閃回,還是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不會再相信臧洋的一面之詞,從而認定臧洋和那些“神”就是一夥的。
但其實都是自欺欺人。
他始終忽略了那個像研究員的人,分明是在用和自己一樣的臉說話。他害怕看臧洋是因為他隻看得見臧洋,看不見自己。
如果這個世界的臧洋真的對此一無所知,卻被他無故遷怒,定然會委屈。
“下午陪我去鍛造店吧,”年瑜在臧洋走出卧室門前叫住他,“或者過主線,升級,都可以。”
臧洋背對着他點點頭。
年瑜随便找了個椅子坐下,拿出那兩枚素銀戒指,挂在手指頭上轉圈。冷靜點後,他打開了系統備忘錄,寫了幾個字,又迅速删掉。
不能留痕迹... 否則被“神”看見後,說不定會被修改代碼。
隻能在腦子裡苦思冥想,這就跟寫高等數學不被允許用草稿紙一樣,是最折磨人的事,可是他又不能說“草,老子不寫了”。
等走出卧室,年瑜在客廳繞了一圈,尋不到臧洋蹤迹。門沒有鎖,屋外也沒有。雪融得差不多了,徒留幾個積水坑,顯現不出腳印。
整座山又變得冷冷清清。
他已經在這住了幾晚,但一直沒有時間到附近逛逛,現在終于得空。
沒有雪,視野變得開闊。枯樹還是屹立在那,隔山的山谷也有好幾棵,但間隔很遠,依舊顯得孤零零的。
這些枯樹的粗細高度都類似,木質也相同。樹幹挺細,不似榕樹般高大。年瑜不知道它們是什麼品種,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死沒死。
可是為什麼其他樹都在山谷裡,唯獨門前這一棵在山頂呢?
移植的吧?
年瑜走過去,才發現枯樹的背後靠着個石塊,原先被雪堆掩蓋了,所以他沒看見。石塊不算大,表面剛好容得下五個刻字——讓他也很難忘的五個字。
越山、丘曉櫻。
他們的屍骨是被厄洛斯找到的,那麼眼前這塊,應該是臧洋立的衣冠冢。
所以年瑜進魔法森林副本前的猜測都是對的,這是越山和丘曉櫻的房子,是他們留給臧洋的遺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