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微笑點頭。
少年倒吸了口涼氣,連忙将鬥笠攏好,隔着朦胧的面紗對他說:“那你多加小心,莫要暴露了行蹤。放心,我必定守口如瓶,就當從未見過你。”
“公子,請留步!”
這時算命先生追到兩人跟前,擋住去路。
“你邪煞纏身,病入膏肓,上天有好生之德,老朽豈能眼睜睜見你坐以待斃!”
少年橫眉怒目,厲聲喝道:“你這老騙子亂說什麼!他身體好得很,哪裡病入膏肓了?走開走開,别擋路!”
裴玉繞過算命先生,徑自往前走。
對方猶不死心,沖着他背影喊:“公子,有一法可為你化災解難,令那厲鬼不敢糾纏!”
裴玉頭也不回,淡淡道:“感念大師心善,有緣再會。”
“什麼厲鬼,胡言亂語!”
少年倒着走路,面朝裴玉:“江湖術士、算命先生十有八九都是騙子,整日說些驚駭之語,招搖撞騙。”
裴玉正欲接話,倏然間似有所覺,撩紗望向前方。
一道熟悉的墨色身影出現在長街盡頭。
目光遙遙相撞,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龐忽地勾起唇角,帶出一抹瘆人的笑,無聲吐出兩個字。
“裴、玉。”
“昭華?”少年察覺到他不對勁,伸手拍他肩膀,“你該不會真信了那老騙子的話吧?”
裴玉并未回答,疾步與他擦肩而過:“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别跟着我。”
少年扭頭,隻見裴玉離去的背影像風吹散的落花飄遠,轉眼消失了蹤迹。
段昀靜立在道路盡頭,就這麼注視着裴玉向他走來。
直到近在眼前,他才邁出一步,手伸進鬥笠垂紗内,将裴玉散亂的發絲撩到耳後。
“出門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我醒來找不到你,很擔心。”
他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眼神卻截然相反,分明是風雨欲來的壓抑。
裴玉一陣心悸,後背滲出層層冷汗。
他仰臉看着段昀,輕聲解釋:“我出來買些東西,一個時辰便會回去,因此沒有叫醒你。”
段昀手掌下滑,摩挲他溫熱的脖頸:“原來如此,買了什麼?”
裴玉頸間的筋脈跳得厲害,喉骨在段昀掌心下發顫。
他将布袋子打開給他看,鎮定道:“白米、紅豆、蜜糕,還有幾包滋補的藥材。”
段昀甚至沒瞟一眼,隻是直勾勾地盯着裴玉。
“以後想買什麼東西,吩咐我去辦,不必親自出門。”
他聲音竟然有點溫柔:“你不是說,除了我,不想見任何人嗎?”
“……是,所以我戴了面紗。”
“脈搏跳得好快,以後走路慢些。”段昀頓了頓,接着問,“剛才跟你說話的人是誰?他攔着你做什麼?”
“是裴家二房的次子,我堂弟裴松吟,你以前見過他的。他與我在街上偶遇,閑聊了幾句。”
說到這裡,裴玉拉住他手臂,柔聲央求:“溯光,我們回去吧。”
段昀喉結滾動,極力鎖住那股灼心燒肺、即将噴發的邪念惡欲。
“好,我們回家。”
他從裴玉手裡接過布袋,轉身往回走,看似輕易消除了芥蒂。
然而另一隻收在袍袖中的手掌,卻悄然收攏,指節繃到泛青。
裴玉跟在段昀身旁,慢慢地走了一會兒。
快到段府的時候,隻聽他出聲道:“算命先生的話不能當真,你别放在心上。我這些年見多了裝神弄鬼的人,從未碰見過真鬼。”
“嗯。”裴玉輕輕應了聲。
“亂葬崗、萬人坑都沒有厲鬼,段府裡更不會有。”段昀偏着頭,目光一直籠罩裴玉,“倘若你還是害怕,我們就搬出段府,換個宅子,如何?”
裴玉推開漆紅大門,跨過門檻,而後摘掉鬥笠,轉過臉對上他的視線:“有你相伴,我不怕。”
短短的七個字像燒紅的細針刺入段昀的心髒,滿溢的邪念從針孔裡迸濺出來。
腦中似有一根繃到極緻的絲線,猝然斷裂。
下一刻,段昀手中的布袋撲通墜地。
裴玉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扣住雙肩,緊緊地抵在了牆壁上。
“溯光,你……”
對方高大的身軀傾覆過來,裴玉微張的嘴唇被兇猛入侵,唇齒糾纏,再也吐不出一個字音,隻能被迫承受這急切深長的親吻。
段昀簡直像擇人而噬的野獸,對垂涎已久的獵物露出了獠牙,嘗到的第一口便食髓知味,咬着不放。
極緻纏綿的深吻淹沒所有思緒,裴玉大腦幾乎空白,一絲酥麻感從脊背蔓延到全身,肌膚禁不住地戰栗。
意亂情迷中,模糊的意識隻剩下一個念頭。
不能……不能讓段昀碰到它。
他氣息紊亂,發出一點含混不清的鼻音,竭力掙紮,想從桎梏下抽出手。
然而這種時刻,反抗的舉動無異于火上澆油。
入侵的唇舌終于退開半寸,裴玉喘了口氣,還沒說出話,眼前便天旋地轉,整個人被段昀橫抱在懷,大步向後院走去。
裴玉素白的臉泛起潮紅,淺淡的薄唇被反複吮吸之後,變得殷紅腫脹。
“溯光,你冷靜一點。”
他的手掙脫出來,用力抓住段昀的胳膊。
“你想怎樣都好,我們慢慢來,你先放開我。”
段昀置若罔聞,腳步不停,轉眼間進了卧房。
随着一聲悶響,裴玉摔進柔軟的被褥裡,緊接着段昀俯身壓了下來。
“溯光,你等等……”他單手按着散開的衣襟,另一隻手用力推拒,“段昀!”
段昀動作停頓,幽暗的眸底隐隐浮出血色。
“你就這麼不願意嗎?”他字字沉緩地問。
他們的鼻尖緊挨着,彼此的眼神難以掩飾,清清楚楚地暴露出來。
一種無法言說的鈍痛撞擊着裴玉的心髒,徹骨的寒意似乎滲透皮肉,将五髒六腑乃至渾身血液都凍結住。
他呼吸凝滞,聲音近乎輕不可聞:“……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樣,裴玉?”
段昀握住他那隻抗拒的手,插進指縫裡,十指相扣地壓在枕邊。
“你說,不管真假,我都信。”
裴玉微微斂眸,低聲道:“是太突然了。”
段昀盯着他低垂的眼睫,神色出現一絲明顯的變化,透着自虐般的痛苦與快意。
“不僅是突然,還有呢?全都說出來。”
裴玉沉默地咬着唇。
段昀親吻他的側臉,然後貼在他耳邊問:“還要為别人守身,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