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段昀望着淨塵,“無論用什麼法子,請你救救他。”
“阿彌陀佛。”
淨塵吐了口長氣,神情和緩道:“裴施主生機耗盡、神魂不穩,凡藥難以治愈。如今唯有金靈寺中佛骨舍利子,可令他安魂回春。”
“師父,”慧明忍不住出聲,欲言又止,“你這是?”
淨塵擡手一擺,示意慧明不必多言。
“佛骨舍利乃我寺至寶,從不外借。”他注視着眼前的厲鬼,話鋒一轉,“不過,老衲願為裴施主開個先例。”
此話剛落,裴真急聲道:“我即刻派人去拿!”
淨塵卻搖了搖頭。
“你有什麼要求?”段昀嘶啞道,“說吧,你要怎樣才肯把佛骨舍利借給裴玉?”
淨塵面朝西方,說:“從此處至鐘秀山有十八萬三千六百步,從山門至金靈寺又有一萬九千步,共二十萬兩千六百步。倘若你誠意求取,自此一步一拜,待你踏入金靈寺中,老衲親手将佛骨舍利交予你。”
慧明面露驚色,裴真當場愣住。
讓厲鬼一步一拜,進佛寺、捧佛寶,與讓他自投羅網有什麼兩樣?
所受折磨與投身焚爐無異,段昀怎麼可能答應!
“淨塵大師!”裴真疾步上前,“金靈寺佛蘊深厚,怎可讓鬼踏足?不如讓段昀跪拜前行到山門,此後一萬九千步,見微願一步一叩求取佛寶,望大師成全!”
淨塵紋風不動地看着段昀。
少頃隻聽段昀回了一字:“好。”
他蹲下身,用幹淨的衣角擦拭裴玉臉上的血,手指滑到頸側,感受那衰弱緩慢的脈搏。
“我不會讓你等很久。”他貼着裴玉耳邊說,而後在眉心印下一吻。
段昀站起來,視線投向裴真:“大哥,方才多有冒犯,請見諒。”
裴真确實被他六親不認的瘋态吓得不輕,這會兒不知該說什麼,尤其聽他喊自己“大哥”,簡直毛骨悚然。
“段府不是養病之地,請大哥帶裴玉回家。我不在的這兩日,望大哥悉心照料他。”
“昭華是我親弟,無須你交代,我自會好好照顧。”
“還有一事。”
“什麼?”
“裴玉他,”段昀咽了口腥鹹的血氣,“他失憶了,不記得往事,若他醒來與你生分,不要怪他。”
“失憶?”
裴真以為是邪術導緻的病症,與性命相比,失憶也算不得什麼。他俯身抱起裴玉,沉聲說:“我知道了。”
裴玉的手垂了下來,在空中輕晃,指尖還殘留着幹涸的血迹。
段昀很想過去替裴玉擦一擦手,把他手臂安穩放好。
但他強行忍住了。
他轉身向西,踏出一步,雙膝下跪,伏地深深一拜。
沒過多久,喧雜聲如退潮般遠去,段府恢複往日空寂。長風吹過,檐下燈籠搖晃,細長的紅繩飄落在石階上。
出城的官道上。
慧明走到半路,實在按捺不住心緒,小聲道:“師父,将佛門聖物借給一隻厲鬼,怕是不妥吧?”
“能否借出,尚未可知。”
淨塵遙望佛光普照的山頂,心平氣和地說:“神佛在上,心若不誠,天雷滾滾讓他魂飛魄散;金光焚身,意若不堅,萬般痛楚令其止步不前。”
慧明憂愁道:“要是他心誠意堅,真的一步一叩走到了寺中怎麼辦?”
淨塵:“那便将佛骨舍利給他,看他是否捧得住。”
慧明問:“若他雙手化為枯骨焦炭,也要捧着,該當如何?”
“當真如此……至誠至堅,佛骨借他一用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