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熠目光沉沉盯着他,氣場冷然駭人,季照安登時愣住了,危機感十足地結結巴巴解釋:“我、我隻是……想看、看一下師父的傷,我不是故意……對師父動手的。”
江熠不是第一次進季照安的識海,也從未想過要對自己的徒弟設防,但他沒想到這混小子竟能沒規矩到如此地步,在外跟他鬧騰些便罷了,對着他的元神都敢上手!
這混賬簡直被他縱得毫無分寸可言。
江熠右手微擡,火紅靈力在他手下緩緩凝出一根長棍,季照安驚恐地瞪大了眼——師父不僅對他動手,還要揍他的元神?!
但那長棍還未凝成形,江熠倏地一頓,眸光閃過一抹異色,旋即退出了季照安的識海。
季照安呆滞回神,急急忙忙跟出來,看到江熠按在桌角的手背青筋暴起,他還沒出聲,江熠猛地嗆出一口血。
“師父!”
“師父你怎麼了,我……”季照安傻眼了,手忙腳亂想撲上去,結果還被捆着踏不出去,差點直接跪下。
江熠頭也沒擡揮手推開他,壓着眉平複片刻後忽然道:“我可與你說過,元神不能與他人元神接觸?”
或許是江熠态度轉變的太突然,季照安懵了一下,回想一番後搖頭:“沒有。”
江熠神色微凝:“也沒聽說過?”
季照安繼續搖頭。
江熠:“……”
元神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接觸會自然相融,稱為神交,神交之時運行雙修法訣有益于增進雙方修為,是極其信任的道侶間才會用到的修煉之法。
畢竟元神這麼重要的東西,輕易是不會現于他人面前的,既然這麼重要,那他不可能沒說過,但估計是在季照安十歲前說的,而今季照安早都忘了,這樣基礎的事情,江熠自然想不起來還需要說第二次。
季照安一臉懵懂惶然不像假的,江熠面色複雜。
他想不到自己生平第一次後悔居然會是在此事上——早知如此,季照安那場高熱後,他就不該投機取巧讓季照安靠罰抄來回憶各種修煉法門,以至于漏下如此微妙又重要的事情。
但更讓他詫異的是,這幾年間,這混小子是怎麼做到聽都沒聽說過這種常識的?
季照安被那口血吓得動也不敢動,眉眼間的焦急快要溢出來,偏偏又動彈不得:“師父,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我……我隻是想看看師父的傷,我怕師父不讓我看才控制了識海,我是不是傷到師父哪裡了……”
江熠的臉色白了又青,罕見地感到棘手,擺手撤了季照安身上的靈力道:“無事,你先回去。”
季照安自然不肯,得了自由就想去看江熠:“那師父怎麼會吐血?是不是弟子傷到了師父的元神?”
江熠揉着太陽穴,淡淡道:“氣的。”
季照安一梗,僵住了。
江熠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看得起自己是好事,但以你如今的能耐想傷我,也未免太看不起你師父。”
季照安臉上一陣紅白相交,他絞着衣擺嗫嚅道:“弟子并非是這個意思……”
江熠現在實在不想再看到這個一無所知的混賬,揮袖将人掃出去:“自去查何為神交。”
院門合上的瞬間,江熠臉色一變,胸腔翻滾的血氣齊齊湧上——
待徹底平複下來,江熠揮手清理了污漬,直接入定。
廣闊無垠的識海中,白衣修士撩開衣袖,撤去障眼陣,或深或淺的裂痕由下至上,那截小臂像是被勉強拼湊起來的一樣,找不到一處光滑平整的地方,但讓他意外的不是這些,而是那裂痕中透出的絲絲縷縷烏黑煞氣。
這些煞氣早已安分,突然肆虐必然有原因,是因為接觸了季照安的元神?
江熠眉心擰起,扯開衣襟,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同樣的煞氣,從他元神上的每一處裂隙中透出。
不論是否和季照安的元神有關系,這些煞氣都需要處理,這種情況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閉關半月一月再壓回去封住,但江熠還要去取龍魂鎖,而項家返程也就在這幾天了。
機會難得,項子石敢帶着龍魂鎖出來,就相當于是送到他手裡,這樣的盛情,他不好不領。
——回來再說。
強橫的靈力覆上元神,不由分說地攏住四溢的煞氣強行壓住。
***
季照安對江熠的情緒感知極其微妙,他自認自己面對江熠已經足夠敏感了,卻也沒見過什麼事能将江熠氣吐血。
直到他在藏書閣的書堆裡坐了一整晚,終于翻出神交的解釋。
“………………”
師父居然沒有當場滅了他???
季照安終于知道那種令人神魂颠倒的愉悅感來自何處,雖然隻是極其短暫的一刹,卻也在此刻變成了空前絕後印象深刻的瞬間。
季照安咽了咽口水——師父……就這麼放過他了?
窗外晨風拂過,綠葉飒飒而動,季照安卯時準時出現在平遂峰峰頂,結果連江熠的影子都沒看到就被丢進了幻境。
杜興等了一整日都沒等到季照安,明明前一日說罰抄抄完了,結果今天傳訊都沒人回,偏偏今天一整日無憂長老都沒離開過平遂峰,他也不敢再溜過去。
直到酉時末,他才看到恨不能爬着趕去膳堂的季照安。
等不到季照安,杜興早打發了孟林幾個,見此忙追了上去,胳膊肘搗了一下人:“哎你……”
季照安身子一歪差點滾下白玉階,被一臉驚恐的杜興撈住胳膊:“你要訛我?”
季照安偏頭見是他,立刻厚着臉皮半死不活地靠在他身上:“是,訛你,行行好給我送去膳堂吧。”
“……”杜興神情複雜,“怎麼軟成爛泥了?”
季照安行屍走肉一般,要哭不哭地對杜興扯出個笑:“我完了。”
這突臉的表情實在陰間,杜興被激得差點給他踹出去:“?”
季照安看出他的想法,更癱了:“我快累死了,你現在推我,我真能從這裡滾出山門。”
杜興一臉晦氣地扶着他到膳堂,還大發慈悲給他買了吃的:“怎麼回事?”
季照安扒了兩口吃的才回他:“被師父丢進幻境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