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興揉着手指上的兩個血洞，又用力碾了碾沉川的蛇頭，咬牙切齒道：“真不是個東西，把剛剛吃下去的給我吐出來！”

沉川搖着尾巴尖纏上杜興手腕，讨好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杜興冷哼一聲，季照安涼飕飕道：“快說。”

“……”杜興難以置信道，“你就是這麼有求于人的？”

季照安：“你自己嘴欠，怪我？”

杜興看了眼點在指腹的蛇信子，決定這次不跟他計較：“我隻知道一點，師父從順靈峰回來後罵了好一通，說項家家主什麼早不知道說，好像跟魔修有關，哦對了，師父還說他小人之心，懷疑無憂長老對項子石那個老匹夫下手，說他故意提蠱盅，想亂無憂長老的道心，師父罵了很多，聽那意思，應該是提到了破釜之戰吧。”

季照安眉心擰的死緊：“他在師父面前提蠱盅？”

杜興點頭：“師父氣的恨不能吞人，我好久沒見師父生這麼大氣了，那個項風華肯定是故意的，項家果然沒一個好東西，盡做缺德事，項子石死了也活該，誰不知道不能在無憂長老他們面前提破釜之戰？還特意向無憂長老問關于蠱盅之事，他就是存心找事……”

杜興罵的滔滔不絕，季照安無意識磨了下後槽牙，緩緩握掌成拳。

十七年前，魔修與仙門開戰，六年方停，後被稱為破釜之戰。破釜之戰中，魔修将凡人煉化為蠱，逼修士對凡人下手。

被魔修種下母蟲煉成蠱盅的人會喪失神智并修習魔功，直至完全魔化，向他們出手無可厚非，但被種下子蟲的人不同，他們為蠱盅所控，卻依舊保留有神智，蠱盅隻知殺戮，子蟲亦然，想要解放子蟲，就要找出并殺了蠱盅，但這裡面最棘手的問題是——還有神智就是人，在無法分辨子蟲和蠱盅的情況下，修士無法下手。

子蟲會前赴後繼不顧一切地保護蠱盅，并掩護能碎修士元神的蠱盅向修士出手，所有人都知道必須要對子蟲動手，但沒有人當那個第一人。仙門被魔修逼得節節敗退，隻能守不能攻。

直到江熠出手。

仙門的各宗門家族之間多有龃龉，卻又有個不謀而合的做法——為了自身前途發展，通常情況下，不到無人可用，小輩們是不被允許參加這種極易隕落的戰役的。

而破釜之戰，站在前方為整個仙門撐住臉面的，偏偏是以江熠為首的一群少年仙子們。

在他們之前，諸般推辭婉言，總結起來不外乎八個字——道不可破、人言可畏，這堵高牆高不見頂長不着邊，令人畏懼地矗立在所有人面前，被江熠等人目不斜視地劈開了。

年少無可畏，敢為天下先。杜興記得修真史的這節課上，有誰說過這樣一句話。

但修真史掌教也嚴格叮囑過，不能追問當年主動出手的修士們任何細節，尤其不能提蠱盅子蟲。一是因為當年打頭陣的那群少年仙子大多于戰中隕落，幸存之人想起難免傷心；二是因為此行畢竟有違天道，影響道心，不好重提。曾經有過被追問的修士當場道心破碎走火入魔的情況，先例在前，這是整個修真界默認的守則之一。

季照安深吸一口氣，道：“項家被安置在哪裡？”

杜興的罵罵咧咧中止，他看向季照安，詭異地意會了什麼：“你想幹什麼？”

季照安笑了下，杜興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你不會……”

季照安掃他一眼：“你想什麼呢？就我這境界，動項風華那不是給師父找事麼？不過逗弄逗弄其他人也不錯，不能讓他們痛快待着，最好早點走，反正那個項子石千歲了在他哥眼裡還是個孩子，那我們頂多算個年幼無知。”他揚起下巴，點向杜興，“去不去？”

杜興頓了頓，深覺有理，于是興奮地搓了搓手，露出個陰恻恻的笑：“去！”

話畢，杜興又道：“你不是明日就要去閉關修煉了？今晚去？”

季照安點頭：“所以他們在哪？”

***

安和宗聚歡峰。

“家主，你真要把那個紀修帶回寒涯島？他一個金丹散修敢獨自追查魔修的行蹤，這根本就不合理！”

“項和。”項風華嗓音略沉，警告道，“他畢竟幫過我們，你不該是這個态度。”

項和，正是在通陽殿站在項風華身後的侍童之一，他聞言不服氣地垂頭：“是。”

項風華疲憊地按揉眉心，接過另一侍童項斯遞來的茶，話頭一轉：“不過他修為平平，卻能在這時出現在東妖境，也不能盡信。如今在安和宗内，你想試探要記得注意分寸。”

項和愣了一下，嘴角勾起：“我明白。”

……

月上中天，樹影被拉的細長。

屋檐下走出一個身形颀長的青年，他方轉身，身後傳來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紀道友這是準備去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