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照安回到山腰後才想起來丢人,明明是他心疼江熠,最後反過來還是江熠哄他!
入夜後的山峰靜谧,一呼一吸都顯得喧鬧非常,季照安站在院外,鼻尖似乎還能聞到江熠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季照安其實不是很喜歡江熠摸他的腦袋,總會讓他覺得自己在江熠面前還是個孩子,但今晚他卻很喜歡。
季照安能察覺到江熠的縱容和退步,那是江熠對他的安撫。
季照安心生愉悅,他打亮檐下的燈籠,登上石階時眼角忽然掃過一小片光亮,巴掌大小,懸于地面三寸的位置。
什麼東西?
季照安一步跨下去,蹲下身查看,才發現那是一小塊自石階中延伸出來的石塊,這不是沒有打磨規整的漏處,是後面加上去的。
這不起眼的一小塊頂着火光散出三方光影,像是另一重小屋檐,嚴嚴實實遮着下方三指大的地面,小巧可愛到令人心生憐惜,季照安啼笑皆非,心道應該在這下面再放上幾個縮小的桌椅門楣,給過路的螞蟻蟲子當個家。
這個念頭一蹦出來,季照安忽然一愣,他擡頭向上看,這個角度有些熟悉,又不完全對,如果他再矮一些……
“那師父,你要幫每一隻螞蟻,這樣以後我變成螞蟻了,師父就不會看不見我了。”
“明日就會停了,為師去找無恙長老給你拿藥,螞蟻為師會幫你看着,你不許亂跑,在這裡等為師回來。”
夢中的對話重新閃回腦海,季照安撥開下方的青草尖,細碎的沙土壘出小而細密的尖堆,一個個細小的孔洞分布其間,雜草間隙中晃出一個黢黑的影子,觸角左右搖擺着探到沙土上,小螞蟻終于在夜幕降臨後回了家。
季照安呆呆地看了許久,酸澀的充實感一寸寸漫過四肢百骸,江熠單手給予的依靠化作無形的屏障,在這靜谧的燈火夜幕下緊緊裹住了他。
……
次日,江熠拉開院門,捧着熱氣騰騰湯碗的季照安立刻迎了上來,眼巴巴把他看着,一副隻要慘遭拒絕立刻就能默默垂淚的模樣。
江熠沉默片刻,轉身走了回去,季照安颠颠跟上。
膳廳中,季照安将湯碗小心地放在江熠面前揭開:“靈藥炖粥,師父趁熱喝。”
江熠喝粥的功夫,季照安拎個小儲物袋往外掏别的吃食,伴粥小菜、黃金蛋羹、酥皮包子、千層肉餅……
色香味俱全擺滿了圓桌,江熠很給面子地一一用過,不緊不慢吃完才道:“下次不必拿這麼多。”
季照安幾乎是盯着江熠吃完了那碗粥,見此忙不疊應了:“好,那……師父午膳也和弟子一起用吧?我不拿這麼多了。”
江熠看過去,季照安真如他所說,一改往日樸素的風格,将自己拾掇的很漂亮,一身凝夜紫暗紋勁裝搭着銀色護腕腰帶,發冠亦是銀雕镂空,下鑲碎紫寶石,曦光越過窗扉的斑斓琉璃,五光十色地印在銀飾之上,襯得少年膚白若雪眉比黛墨,漂亮流暢的眉骨下亮閃閃的目光期待地收斂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江熠點了頭,那雙漆黑瞳孔中當即迸發出耀眼光彩,季照安獻寶似地拿出一個三層糕點盒放在他面前。
“這是我特意挑的小點心,師父帶着吃,都是甜而不膩的,最上層有弟子配的靈茶,最下層是甘露山楂糕,酸口開胃的,師父留着最後吃,剛好趕着午膳前。”
那眼神實在熱切,江熠拒絕的話剛滾上喉舌,肩上就憑空洇進了溫熱濕潤的觸感:“……”
江熠拂袖将糕點盒收起:“好。”
繼午膳後,晚膳自然也不能避免,前來蹭清閑的雲沉在季照安的面無表情中歡喜坐下,辛子矜更是樂不可支,直接晾了她兩位親師兄跑來平遂峰吃。
雲沉不吝誇獎:“果然還是照安,這一頓吃着養身又養心的,比雲家的夥食好。”
辛子矜咕咚咽下一口:“好吃!”
季照安左手江熠右手辛子矜,照面是雲沉,偏偏誰也拒絕不了,一頓飯吃得他五味雜陳,唯一的欣慰就是江熠每道菜都有吃過。
在江熠的默許下,季照安包攬了平遂峰的飲食,上仙境各宗各家長老眼睜睜看着無憂長老面前憑空多出的點心每日兩換,樣樣精緻可口。
辛子陽私下詢問辛若瑩是否要給上仙境的點心換些花樣,辛若瑩擺手:“出門在外誰不端着架子,真吃的沒幾個人,不必鋪張,不缺這個面子。”
辛炎在第四次目睹季照安趕着大比結束跑來、笑吟吟接過江熠的空糕點盒時憋不住了,不恥下問地問江熠:“你怎麼養的徒弟?”
怎麼他的那兩個就不這樣?
季照安仔細叮囑過江熠最晚何時回去,過了時辰菜肴口感會缺失,随後辭禮先回去準備,季照安這幾日的穿着格外喜人,一出現就吸引了大多數目光,短短兩日就讓前來觀學的各宗各家發現,原來安和宗無憂長老的徒弟是個熨帖的花瓶——好歹不是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那道耀眼的身影遠去後,江熠才淡聲道:“尋常養。”
***
大比第八日,内門弟子抽簽。
精神萎靡的杜興終于出現在順靈峰,然後就被花裡胡哨的季照安晃了眼,他瞪着眼睛打量一遍:“你是要趁此機會比武招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