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靠在榻上的人無動于衷。
那閃着寒光的利刃密密麻麻捅穿了他的五髒六腑,可傷口處卻一滴鮮血未見。他冷眼靜坐,擡手輕輕一拂,就像撣去袖上幾粒塵埃那般,拂去了這滿身瘡痍。
毫發未損。
甯展陽眉頭緊鎖,戒鞭再次回到手中,纏在了腕上。
“守衛長怎麼忘了,我現在非人非鬼,普通的招式于我而言,根本不起作用。”
李見塵笑着,看上去又溫柔又親切,甯展陽嗤了一聲,隻道:“論道行,我确實是淺了些。”
“你有這自知之明便好。”李見塵歎道,“我給你兩個選擇,一,閉上你的嘴乖乖離開,我可以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二,死在這兒。”
“我的性命,不值一提。”甯展陽右手握上了刀柄,“但若是能得償所願,賭上性命亦無妨。”
“宋忱非是明主。”
李見塵話音未落,隻見甯展陽快速拔刀,朝他撲了過來,那猙獰的模樣,似乎真要和他不死不休。
李見塵不太能理解。
宋忱,宋氏山莊的主人,這次八十大壽的主角,非是善類,可甯展陽卻一心護主,那豪言壯語聽起來便格外可笑。
思緒驟斷。
甯展陽的刀鋒并沒有劈在他的身上,而是正中軟榻後方的牆壁。那牆面瞬間四分五裂,露出一個金光燦燦的法陣,金線描邊,丹砂作襯,狀若蓮花,添以波濤海紋。
“請祖師爺成全。”
甯展陽低喝,那把長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融入法陣之中,一時間,波濤如怒,漩渦頓生,蓮花鋪展,将李見塵完完全全籠住,拉扯着他的四肢頭顱,似是要将他完全吞沒。
可榻上的人,仍是不為所動。
他隻是輕輕地,略有點疑惑地問着甯展陽:“你的主子,到底是誰?”
“莊主也曾是聽海崖門下弟子,這些法陣,自是他教給我的。”甯展陽翻身後撤,“我等既然能請您出山,自也能送您回去。”
李見塵聞言,莞爾:“不對吧,守衛長?我記得這個法陣,是縛靈鑄器之用啊。”
他未能完全說完,甯展陽便再次施術,整個法陣自蓮花中心向外擴散,不消片刻,就鋪滿了整座建築。李見塵被裹挾着懸在了半空之中,那花蕊處凝聚着一團氣,十分古怪地纏在他心髒處。
“哎呀,是我大意了。”李見塵有些難受,手稍微動了動,那腕上瞬間多了幾道紅痕。
他叫了兩聲,說道:“孫掌門,為何不救我?”
無人應答。
他“啧”了一聲,感覺不太妙。
天光之下,隻有甯展陽孤身站在院中,日光将他的身影不斷拉長,像一顆早已與這無盡的大地融為一體的釘子。
“孫雪華,我知道他,十幾年前魔都禍亂,他以身殉道,生魂燃燈,如今卻突然出現在人世,”甯展陽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着什麼,“且不說這是真是假,就算他是如假包換的孫霁初,恐怕也如您一般,非人非鬼。”
“不如一道獻于這縛靈陣,共做我手中靈器。”
話音剛落,他手中戒鞭再次飛出,利刃再現,将李見塵牢牢釘死在法陣中央,盛大的蓮花再次膨脹,将整座庭院籠罩其下。
一陣鑽心刺骨的疼痛從心髒處傳來,李見塵悶哼一聲,額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痛楚将他的五感無限放大,意識出乎意料的清醒。
他沒有昏過去。
“唉,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會死在自己創制的法陣之下。”他仍是在笑,仿佛完全遊離在整個事件之外,“早知道就該多想點逃跑辦法了。”
甯展陽不答,隻是再次加重了力道,那戒鞭化作的利刃不斷吞噬着李見塵的身軀,隻能他氣息一散,便将他徹底吸收。
“真倒黴。”
李見塵微歎着,始終不見孫雪華的身影。
但他知道,那人恐怕也不好受。
而且,法陣一開,最受影響的應該還是阿音。
那個孩子,真的最有可能會在法陣開啟的那一瞬間灰飛煙滅。
孫雪華比李見塵更早地察覺到了危險的來臨。
在甯展陽第一次與人發生沖突的時候,他就感知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許是多年來刀尖舔血的生涯帶給了他極為敏銳的直覺,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扛起宋鴻,并将阿音帶到了浴池中。
“怎麼到這裡?”
一個又一個的字體出現在地闆上,孫雪華隻道:“這個地方,有李門主專門專門劃出來的結界吧?”
阿音一頓,沒有回答。
“在你主動現身前,我都沒有見到過你。”孫雪華隻提點了一句,阿音便明白了,能逃過臨淵掌門的法眼,不是結界又是什麼呢?
“嗯。”她簡單畫了幾筆,孫雪華叮囑道:“我會在結界被破開之前回來,你待在這裡,看着點宋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