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頭上的飄帶動了動,一邊卷住了一個人,托着他們往樹林深處飄了過去。尹曉棠就跟在後頭,果然在一棵白玉蘭樹下看到了被五花大綁的甯展陽。她叉腰站了會兒,不知道接下來要幹嘛,阿音就在地上慢慢寫道:“我聽他們說,這個莊上會用活人煉丹。”
“活人煉丹?”尹曉棠一愣,幾乎是下意識地問道,“他們也要追求長生不老嗎?”
“不知道。”
阿音寫字的速度加快了些,将自己聽到的一切記錄下來,給尹曉棠看。小姑娘的臉色越來越差,喃喃着:“如果是活人煉丹,那得遭天譴的呀。守衛長不惜和我們魚死網破,就是怕此等腌臜之事被孫前輩知道。”
這樣一來,一切似乎都說得通。
可是濤哥藏着的宣紙,為何與宋瀾有關聯呢?
尹曉棠沉默不語。
另一頭,孫雪華獨自潛入了甯展陽的住處。
他認為此事頗有蹊跷。
單說活人煉丹,雖然那個畫面裡出現的所有人都模糊不清,可從身量來看,領頭的那個大概率是個女子,且極有可能是宋漪。且所有人的外袍,均是冬衣,說明活人煉丹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起碼要往前推半年,可護衛失蹤,是一個多月前才開始的。那麼這些被煉丹的活人,究竟是誰?還有,若主持者是宋漪,那麼儀式動靜如此之大,宋忱又怎會不知?可宋忱若是知曉這一切,又怎麼會讓金伯濤從五柳山莊請來外援?而李見塵,在這前後,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孫雪華在甯展陽的屋内四處搜尋。
守衛長單獨住一間,而且這裡的陳設,隐約和他本人的氣質不太一樣。
甯展陽給他的感覺,像一塊頑石,剛烈固執,可這屋裡,卻放了些大大小小的陶罐,整整齊齊地擺在窗台,或是放在武器架的角上。陶罐顔色各異,上頭還畫了些五彩斑斓的小動物,無不彰顯着可愛與有趣。
孫雪華先翻了翻那些陶罐。
裡面全是些不起眼的石頭,或是棱角分明,或是圓潤飽滿,浸泡在清澈微冷的水中。石頭下面有一層細軟的沙,孫雪華再往下摸摸,直到底部,也沒有發現其他的東西。他擦擦手,又去搜尋了一圈,發現甯展陽似乎是個很嚴謹的人,所有物品都井井有條地擺放着,而且他戒備心應該很重,所有會留下痕迹的,諸如書籍、信件,一概沒有。
孫雪華并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隻好又将目光投回了那些陶罐。
“這些,難道真的隻是裝飾?”他沉吟着,總覺得這些小玩意兒不像是甯展陽會收藏的東西。
孫雪華又重新摸了一遍,确定這些陶罐并沒有隐藏着機關竅門,才微歎,便要起身離開。可他再擦擦手,那封印着宋瀾塵緣的靈符,又動了動。
很微弱的動靜,不用心感受,根本發覺不了。
孫雪華定定地站着。
“水,沙子,石頭。”
“水,江水,沙子,石頭,江邊。”
孫雪華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這些陶罐裝着的,是你死去之時的江水和石頭嗎?”
他算算時間,宋瀾死去之日,甯展陽确實極有可能在場。
假設活人煉丹,确實是宋漪主持的,那這位守衛長所效忠之人,極有可能是宋漪,而不是宋忱。他能參與到活人煉丹,必定也能替宋漪殺死宋瀾。那李見塵一直逼問他的主上是誰,似乎也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孫雪華決定取一點罐中清水一用。
可但他的手指碰到陶罐,忽地感到一絲不對勁,宋瀾的塵緣,動靜也太小了,遠不如她對那個劍穗的反應,甚至不如對那張宣紙。若這陶罐裡的江水,曾經浸泡過她的屍首,這石頭曾經染過她的鮮血,那塵緣的反應應該更大才對。畢竟血肉之緣,已經是人世間最緊密的聯系之一了。
他蜷起手指,就聽到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哎呀,小雪果然在這裡。”
孫雪華轉過身,就見李見塵笑盈盈地朝他走來:“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發現?”
“這些陶罐。”
“嗯?這些罐子還挺好玩。”李見塵掃了一圈,笑着,“沒想到守衛長還是個挺有童趣之人。”
“宋瀾的塵緣又動了一下。”
“哦?”李見塵有些意外,“難道因為這裡是她家,所以她對什麼東西都有反應?”
孫雪華搖搖頭,沒有說話,李見塵歎道:“好吧,那就沒意思了。”
“李門主沒有别的話要和我說嗎?”
“你想聽什麼?我都可以說給你聽。”李見塵像是在開玩笑,孫雪華上前一步,注視着那張過分漂亮的臉,沒有說話。某人見狀,佯裝不解,笑問:“小雪要說什麼?想問我為什麼這麼快就找了過來?尹姑娘沒能拖住我,她是個很實誠的孩子。”
那張豔麗的唇一張一合,聽得人有些心煩意亂。
可孫雪華向來沒有多少表情,他隻是伸手,捂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嗯?”李見塵發出一聲略帶疑問的鼻音,像一隻懶洋洋的小貓翹起了他的尾巴,孫雪華又捂緊了些,低聲道:“别叫。”
李見塵眉頭一挑,悶聲笑着,孫雪華又覺得他吵鬧,吵得自己理不清思緒,便又搭上一隻手,掌心疊着手背,捂着他的嘴,好像這樣那些惱人的聲響就不會發出來似的。
李見塵終于笑夠了,靜靜地站着,一雙含情眼又直勾勾地盯着他。
孫雪華感覺自己有些看不清這個人,亦正亦邪,似敵非友,難以捉摸,連帶着這張臉,都好像帶上了一張虛僞的面具,剝都剝不開。
良久,他才緩緩松手,掌心早已是一片濕潤,李見塵輕輕呼出一口氣,本就紅潤的嘴唇被這麼捂着,更像是抹了一層胭脂,殷紅的,很潤,像泡在水裡的杏子一般汁水豐沛。
孫雪華旋即轉身離去。
李見塵仍是調笑着:“怎麼了,孫掌門?若你願意,我說什麼都可以?”
“閉上你的嘴。”
孫雪華的聲音幽幽傳來,實在聽不出情緒如何。
李見塵回頭看了眼那些陶罐,“啧”了一聲,追着人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