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交加,豆大的雨點被雲舟結界隔去,林昭月坐在船艙内,耳邊驚雷陣陣。
她這幾年專心修煉,手上實在是沒什麼靈石,隻能租個最簡陋的雲舟往天嶽宗開。
雲舟突然停下了,林昭月怕雲舟抛錨,掀開簾子問道,“師傅,這雲舟怎麼不開了?”
那掌舵的瑟瑟發抖地匍匐在甲闆上,雲舟結界已破,雨水撲面而來。
百年未見,重逢竟是這樣的場景。
裴向明淩空落下,黑色的發尾幹燥而有光澤,不受瓢潑大雨的影響。
他的眉眼染上一層淡淡的紅色,玄色常服勾勒出倒三角的身材和結實的肌肉。
裴向明在雷雨聲中開口,“你救我一命,靈根破碎,百年前,靈根我已還你,咱們兩清。”
他的神色變得冷肅,“若你執意去淩雲峰,便結新仇,此後唯有刀劍相向”
“你要殺了我嗎,裴向明?”林昭月字字铿锵有力。
“大師兄至今被瞞在鼓裡,四處尋找你我蹤迹”,她已分不清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那日你欺辱師娘……我全都看見了!”
“我無顔見她,本以為你已将師娘送回淩雲峰,便隐姓埋名,羞于再提往事。”
“誰知你竟然囚她于暗室,至今未放人離開!”
“我于她心中有愧,不得不去!”
她提起劍,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反射的劍光照亮她的眉眼,格外堅定。
裴向明看着這樣的她,恍惚想起三人剛入天嶽宗的時候,緩緩道。
“在你看來,我是不顧同門之誼,欺師滅祖之徒”
“可在我看來,我于她自前世便結下因果,這一世,是注定要糾纏在一起的”
說完,裴向明化作一縷黑煙不見了。
一月後。
魏長澤與裴向明兵戎相向,人族修士與魔族大軍在渭水對峙。
林昭月趁亂混入魔宮帶阿憐離開。
阿憐祈求林昭月帶自己回到焘狐秘境。
幽暗的石室内部,放着一座跪地的石像,上面裂縫蔓延,開口處長了草和青苔。
他手臂姿勢有些怪異,仿佛懷中原是抱着什麼的。
那石像被雨水和草木侵蝕得嚴重,林昭月看不清石像的表情,但那佝偻的身形足以讓人察覺到他極緻的悲傷。
“寒舟!”阿憐撲過去抱住那潮濕的石像,眼淚一滴滴落下,滲入那些裂縫裡。
林昭月猛然瞪大雙眼。
一圈圈光暈以一人一石像為中心旋轉閃爍。
林昭月擋住刺痛的雙眼,衣角翻飛,塵埃落定後,她在那殘留的光暈中心,發現了兩隻通體瑩白的幼鹿。
那些殘餘的光暈,像一縷縷絲線,滲入法陣中心的石塊,那石塊盈盈閃爍,越來越亮,林昭月被這迸射的強光吞噬,身體越來越輕。
“公主這是做噩夢了?”宮女嬷嬷用帕子蘸溫水輕輕擦拭幼年林昭月額頭的汗,“公主别怕,夢都是反着來的”
“這是?”林昭月恍惚地看了看四周,心如擂鼓。
她認出來了,這是星月殿,她在凡間時身為公主的寝宮,而一旁正關切她的,便是她的貼身嬷嬷。
“嬷嬷,帶我去找母後,”她的聲音不似懼怕,在這個年紀顯得異常沉穩,“我想求仙問道”
嬷嬷一愣,勸道,“公主,求仙問道可要吃好多苦頭”
“我不怕”,她說,“我要拜淩雲尊上為師”
“淩雲尊上?”嬷嬷作思考狀,“我聽說,有一群修仙之人來到我國除滅妖邪,皇上龍顔大悅,正邀他們進京呢。其中好像就有個叫什麼淩雲尊上的。”
“真的!”林昭月大喜,上輩子怎麼沒有這種好事。
“他們何時來?”她問道。
“好像就在今日”嬷嬷回。
“快!給我洗漱梳妝”林昭月急匆匆道。
天嶽宗淩雲尊上收了首徒,是個十歲大的小姑娘。
“師父,常言道,天機不可洩露,我于夢中窺探天機,能否告訴旁人?”林昭月站在雲舟内,半點沒有凡間小孩初識仙法的驚奇恐懼。
“既然天道已降夢于你,說與不說,全看你心意”,傅寒舟身姿挺拔,面色清冷,腰間的雲宵劍輕輕震動,他将手附上去,“此番去月國,也是因為雲霄劍指引”
“天道法則自有它的安排,如何走,卻是我們自己的事”
“師父,我于夢中窺得一秘境,名為焘狐秘境,那裡有對你極為重要之物,請師父務必前去看看,越早越好”林昭月面容嚴肅道。
雲舟改道,傅寒舟脫離回宗隊伍,遣劍峰大弟子帶隊,帶着林昭月往焘狐秘境去了。
幽光山洞内,越往裡走,本應光線昏暗,可那閃着盈盈綠光的草照亮了前路,波光粼粼。
兩隻通體瑩白的鹿正在吃草,察覺到來人,似疑惑地擡起頭。
視線對上的刹那,一塊巨石從洞壁上脫落降,眼看着兩隻鹿就要命喪石底,千鈞一發之際,傅寒舟持雲霄劍将那巨石擊了個粉碎。
兩隻鹿受驚,卻沒跑開,而是互相蹭角安撫。
它們來到傅寒舟身前,用鹿角勾他衣衫,傅寒舟和林昭月跟着它們左拐右拐,穿過一道長長的石廊,眼前豁然開朗。
一線天光從頂部的石窗透進,不時有水滴嗒嗒落下,綠色的熒光草像綠色的海洋緩慢搖動,符文繁複的圓形石陣中央,女子頭發纖長濃密,正在那水晶裡沉睡。
盯着那女子的面容,傅寒舟如定在原地,記憶如潮水湧來。
他快步上前,雙手顫抖,隔着水晶描摹她的臉頰,喃喃道,“阿憐……”
待雲宵劍斬斷束縛将阿憐救出,阿憐深深地呼吸,眼淚不斷湧出,傅寒舟隻小心将那淚水擦去,抱着她輕聲安慰,“别怕别怕,阿憐,我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叫阿憐?”她擡起頭,疑惑道。
“因為我們很早便認識了”,傅寒舟心中百感交集,他抱起阿憐,看向身後默默流着淚的林昭月道,“走吧,我們回淩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