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憐微微喘着氣,漸漸從舞蹈中得了樂趣,平時枯燥的訓練也不見得那麼難熬了。
“明日便要出發進京了,”杜妤清吹滅蠟燭,對着一旁躺着的阿憐道,“你是我見過最快離開這裡的人”
“有的姑娘在這呆了三五年,還沒去京城周府走上一遭”
“你這剛來五個月,就和我們一起入京了”
見阿憐沒應聲,杜妤清走到她床榻邊坐下,才發現她已經睡着,不由失笑,“心真大”
這裡的暗流湧動,她不作聲色地替阿憐擋下了。京中腌臢之事隻多不少,還不知是個什麼光景。
她都睡不着,阿憐這愣頭青倒是一碰枕頭就睡熟過去。
杜妤清褪去鞋襪上了床榻,閉目等待睡意。
剛看到阿憐時,她心想,這神仙一樣的人怎會淪落到如此境地,那周公子肯定沒跟阿憐說實話,是将她哄騙來的。
後來相處,覺得她内心稚純,像自己遠在蘇杭的妹妹,便下意識護着她。
天色大亮,杜妤清坐上馬車,回看這青色天光中的靜默的流雲澗,還有些腳不沾地的虛浮感。
載着她們的馬車逐個進京,停在周府側門。
阿憐、杜妤清和其他姑娘低着頭,随管事穿過雨中長廊,一同往主院去。
隐約的紗帳後,是微弱的咳嗽聲和清脆的藥盅碰撞聲。
“人都到了?”說話的人明顯有些中氣不足。
“是”管事的應道。
轱辘轉動聲越來越近,骨節分明的手撩開紗帳,坐着輪椅的公子頭發規整地束起,配一枚木簪。
輪椅停在阿憐身前,“擡起頭我瞧瞧”
阿憐應聲擡頭,在周景雲身後推着他的小厮發出輕微的吸氣聲,周景雲皺起眉頭。
“這便是阿弟說的人?”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随行嬷嬷點頭應是。
“讓她搬進松濤苑”,周景雲此話一出,嬷嬷似乎犯了難,立即朝管事的看去。
管事略一思忖,帶着歉意道,“大公子,這些舞姬,向來是住在瓊花閣的,您這般做,二公子回來了怕是要生氣”
周景雲咳嗽幾聲,用帕子捂住口鼻,悶聲呵斥道,“用不着你來教我做事,按我說的做!”
管事的諾諾應是,走到阿憐跟前,“姑娘請跟我來”
阿憐起身,給了杜妤清一個安心的眼神,随管事的離開了。
松濤苑乃周府大公子的居所,坐落于府邸深處,遠離喧嚣卻又不失雅緻。其四周環繞着蒼翠的松林,風起時濤聲陣陣,似在歎息。
阿憐一進門便聞到藥香,放下行李,聽見鳥雀叽喳,循聲從窗戶往外望去,看到檐下挂着木頭做的鳥窩,上面似乎還放着谷粒。
她在側卧住下,一連幾天無事發生,直到周清宴氣勢洶洶的來了松濤苑。
書房檐角挂一風鈴,窗戶正對着松林,細長的桌案上放着幾卷未讀完的兵書,價值連城的紙墨筆硯擺放有序。
“哥哥這是什麼意思?”周清宴回府後,甫一聽聞便來興師問罪。
“伯玉,别把她牽扯進來”周景雲皺眉勸道。
周清宴被氣笑了,反唇相譏道,“怎麼?哥哥才見了她一面,就移情别戀了?”
“你還記得松樹下埋着的那具枯骨嗎?”
周景雲猛拍桌案,将筆架上的毫筆震得滾落在地,咳嗽不止。
似乎知道自己說得有些過,周清宴收斂了表情,退步道,“瞧你,怎麼這麼大反應”
“我不準你提她!”周景雲情緒激動,“滾出去!”。
周清宴扶了扶額頭,正想說些什麼找補,突然目光一凜,喝道,“誰在那?滾出來!”
阿憐慢吞吞地從牆角移出,她還沒見過周清宴這副吓人的樣子。
往常周清宴總是笑意盈盈,舉止輕佻,一副纨绔模樣。
如今看向她的目光裡好似冒着火星,隻聽他咬牙切齒道,“你真是好本事,剛到周府,就給我這麼大一個驚喜”
阿憐聞言會心一笑,她還什麼都沒做,哪裡來的給周清宴‘驚喜’一說。
聽他們這番對話,不過是周清宴對她另有所圖,而周景雲試圖保護她罷了。
想到這,阿憐上前倒了杯茶水遞給周景雲,美目盈盈,波光流轉,“大公子莫氣。阿憐願随侍公子左右,還望公子不要厭棄了我。”
這才叫驚喜。
周清宴臉色鐵青,額角青筋突突地跳。
他深吸一口氣,甩下句“你好得很”,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