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神君齊聚神殿,昊天眉心攏起,語氣沉重地将玉翎卷軸所曆世界一一道來。
聽到卷軸世界中自己被法陣焚毀肉身,玄霜神色莫名,“你可确定,隻有他一人?”
“确實隻他一人”,昊天十分笃定,他的語氣逐漸放慢,帶着些許疑惑,“不過,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他為何有那般毀天滅地的能力?”
竟然生生搭上他們四個才足以平息。
可惜,玉翎在卷軸世界裡從未見過那人,無法據此排查。
“前些天我遇見過一行蹤鬼魅之人”,玄霜垂眸回憶着,“他潛伏在暗處一路跟随,被我重傷後,撕裂虛空而逃。”
“他甩出的氣刃刮傷了我的臉,一時之間無法愈合”
玄霜的話淡淡的,卻在其餘三位神君心裡掀起驚濤駭浪,讓他們齊齊變了臉色。
龍是天地孕育而生的生靈,有神魔兩性,三界再無比龍更加強悍的存在了。
若是硬要說有的話,那便隻有天道。
如果是天道所為,他們無論如何掙紮,也隻是負隅頑抗。
就像傾瀉而下的洪流,不會因為河床中的幾塊巨石改道。
仙界局面倒還有轉圜的餘地,可玄霜的結局該如何改寫?
“你們看過我的命線,”玄霜冷靜地不像是在談論自己的命運,“我命中有一死劫。”
“若是天道執意如此,我隻能拼死一搏。你們不用牽涉因果,以仙界衆生為要”
……
“哎呀,你怎麼整天都待在閣樓裡搗鼓,又沒人催你!”若芙咋咋唬唬地進門時,阿憐正抱着琉璃樽,比劃着最後一塊碎片。
她的指尖動作不停,裙擺在地上鋪開,似一樽柔美的玉人。
若芙一骨碌坐在阿憐身前,托腮安靜地端詳她片刻,“瞧瞧,你眼下都發青了,出去見見天光吧!”
阿憐笑着搖搖頭,“我知道,可我想早點把神君的法器修好”,提到玄霜,她的目光變得溫柔而堅定。
若芙一個激靈,突然結巴道,“阿憐你……你不會喜歡玄霜神君吧”
這麼明顯嗎?
阿憐微微垂頭,散落的發絲掃過白皙的鎖骨,她輕柔的聲音裡帶着幾分羞怯,“對,我喜歡神君”
“所以我想早點把琉璃寶月樽修好,這是他的本命法器”
“你你你……”若芙震驚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神君他有喜歡的人嗎?”阿憐将發絲撩至耳後,目光有些閃爍。
“應當沒有,”若芙呆滞地思考着,“據說神君幾萬年來都是獨身一人”
“不過這兩百年瑤光公主……”,若芙一時口快,反應過來後連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向阿憐。
“然後呢?”在她的視線裡,阿憐仍是極美,隻是動作卻有些堅硬,顯而易見地囿于某種名為‘嫉妒’的情緒。
“我想知道多一些,請告訴我”,她殷切地要求道。
若芙犯了難。
若是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她怕阿憐傷心;可若是有所保留,阿憐似乎也不會高興。
半晌,她遲疑地開口,“玄霜神君避世不出,瑤光公主百歲生辰宴時一見到他,便傾心不已”
“這兩百年,瑤光公主來訪龍宮很多次,卻不是次次都能見到神君”
“一次她見不到神君,便在龍宮大鬧一場,而後私自下界。”
“是神君親自抓她回來的。”
……
榻上的仙子已經熟睡,她懷中抱着的琉璃樽隻缺一塊殘片,感受到主人的靠近,欣喜地盈盈閃着光。
玄霜靜立在她的床榻之側,寬大的雲紋袖袍垂落,掩蓋住萬千心思。
不知是多久開始的,隻要看着她,雜亂的心緒就能被撫平。
或許是她俏皮而無辜地看着他,說‘見你一面真不容易’的時候。
或許是她抱着寶月琉璃樽,模樣認真地自言自語“這對神君很重要,一定要快點修好”的時候。
又或許更早,在她害怕又惱怒地躲在陰影裡,頸枕旁放着的仙書卻明顯被翻過很多次的時候。
生為霜龍,他活了萬歲之久,看遍世間聚散無常,雖然日趨冷淡,卻也不是完全沒有情緒起伏。
命書斷言他有一死劫,大佛金仙也以此批命。
他曾生過疑惑和怨怼,難道他的生死早已被決定好了嗎?
如果已經被決定了,又是誰決定的?
可往日萬種情緒,唯獨沒有‘懼怕’一說。
就算是天道想滅他,他也能争上一争,最壞不過消散于天地間,反正他也活得夠久了。
但是,今日昊天神殿所聞,卻讓他心中籠罩上一股極為複雜的情緒,久久不散。
如果他在未來的某日注定有一死,那便意味着,今後每見她一天,便少一天。
他實在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