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軍獄下過許多人,但入夜之後半點人聲不聞,靜得讓人心裡發毛。
謝神筠走得緩慢,如閑庭信步,她随口道:“章尋的下落,你查到了嗎?”
溫嶺聲音艱澀:“下官無能,至今還未查到章尋下落。”
謝神筠沒回頭,聲音極輕:“陸庭梧那裡沒找到人,你沒查到下落,人也不在我手裡,那看來是隻能落在定遠侯那裡了。”
溫嶺背後沁出冷汗。
——
夜深雪重,天穹将傾,一街之外突有響箭淩空,稍頃金甲羽衛奔馳出門,馬踏聲如驚雷。
謝神筠才出北衙,吩咐禁軍護送溫嶺回府,聞聲在門前停步:“金甲夜馳,城中出了什麼事?”
左右禁軍道:“金吾衛夜巡神都,許是有人鬧事,引來禁軍探查。”
謝神筠道:“不對,響箭出自春明池方向,兩岸多歌舞坊,向來是顯貴的尋歡作樂之地,能驚動金吾衛的不是小事。”
她先讓人送溫嶺回去,又吩咐禁軍去探查。
片刻後禁軍回禀:“是定遠侯率近衛圍了朝雲坊,今夜敬國公世子在朝雲坊與旁人起了争執,崔家二公子也在,此事傳到定遠侯耳中,才有今夜之亂。”
謝神筠一怔。
崔家二公子崔之渙,正是天子賜婚、沈芳彌的未來夫婿。
宣藍藍自個兒橫行長安也就罷了,居然還要挑撥沈崔兩家的賜婚,他是還嫌不夠亂。
“沈崔兩家的婚事是天子賜婚,不容有失。”
謝神筠神色冷寂,頃刻已有決斷,“讓江沉親自走一趟,再大的亂子也得給我按下去。”
——
宣藍藍近日迷上了朝雲坊的琵琶娘子,日日都要去聽曲。
這日他照舊攜友聽曲,随行的皆是世家子弟,一群人扶欄穿廊正有說有笑地上樓去,卻先在臨湖水榭的雅閣裡看見了個熟悉人影。
水沁霞粉似的輕紗被層層挂起,當中衆星拱月一個銀繡繞身的青年,華服玉冠,氣度矜貴,卻叫宣藍藍一瞧心頭就冒起火來。
旁邊也有人認了出來,說:“那不是崔之渙嗎?他同沈家娘子年後便要成親了,居然還敢上樂坊來?”
“男人麼,莫說沈娘子還未過門,便是過了門又如何,定遠侯還能去管妹夫的房中事不成?”
幾個纨绔子弟對視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崔氏清貴門閥,又兼風流氣度,養出來的都是妙人,崔之渙更是譽滿兩都,彈琴作曲、詩詞歌賦,無一不是信手拈來。
宣藍藍越聽越氣,死死盯住了對面的人。賜婚之後崔之渙竟然還敢來樂坊固然可氣,可是當着他面說閑話的那幾個人更為可恨!
沈芳彌如何,也由得他們敢嚼舌根子。
“喲,這哪來的吊死鬼,”宣藍藍怒火中燒,斜眼看人挑釁道,“舌頭伸得這麼長。”
“宣藍藍,你罵誰呢?”
“罵的就是你!”宣藍藍撸起袖子便沖了上去,他不僅要罵,他還要打人!
他今夜非得剮掉他們一層皮。
朝雲坊内頓時亂作一團。
魏昇眼見着事情鬧大了,吩咐左右趕緊去定遠侯府報信。
底下的動靜也傳上了水榭,有人輕“咦”一聲,道:“宣藍藍怎麼和人打起來了。”
崔之渙聽見宣藍藍的名字,眉心微蹙。
那人喚來小厮一問究竟,得知原委後都面面相觑,不敢去看崔之渙臉色。
卻聞一聲杯敲桌沿的清響,崔之渙已起身下去了。
沈霜野今夜在拾芳樓宴請三司的幾位主事官,散席後親自把他們送了出去。
宣藍藍的小厮連滾帶爬跌下馬,撲到沈霜野腳邊,哭聲震天:“侯爺!快去救救我家世子!我家世子要被打死了!”
沈霜野挪開腳,面色不變地對諸位大人說話:“諸位慢走。”
“欸,欸。”幾個大人酒被吓醒一半,也不敢多留,裝作沒看見那小厮,也沒聽見他哭喊的話,趕緊地上車走了。
沈霜野面沉如霜,待到四野不聞人聲,這才看向那小厮,問:“宣藍藍又惹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