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瓊和渠殊同的婚禮,定在江陽最豪華的和遜飯店舉行,采用的是最時興的花園婚儀,儀式之後,再在宴會廳舉辦婚禮舞會。
從前一天晚上開始,江陽城的各大客店就全部爆滿,婚禮當天一大早,江陽城入城的車道和水道便開始擁堵,等到了下午婚儀快要開始的時候,和遜飯店附近更是被擠得水洩不通,隻有持有請帖的嘉賓,才得以在圍觀衆人豔羨的目光中進入飯店。
下午五點,一輛飾滿鮮花的汽車緩緩抵達和遜飯店門口。在衆人的掌聲和哄鬧聲中,渠殊同下了車,對着大家躬身示意,然後便在簇擁之下進了飯店,将所有賓客送入花園後,自己站定在通往花園的一道玻璃轉門處等待。
今日,渠殊同罕見地沒有穿長衫,而是一身從英吉利定制的西式禮服,極其合身又極有質感,更顯得肩闊腿長,身姿挺拔,引得來參加儀式的夫人小姐們不住贊歎,或是哀怨自己怎麼就沒有這般福氣,能得了渠殊同這般的如意郎君。
也有幾位早就心儀渠殊同的少女,今日特意盛裝打扮,此刻見他如此英俊,更是心旌搖晃,交頭接耳,也不知那位京師來的格格是何等容色,能不能配得上渠殊同這般風度翩翩。
忽然,穿着整齊的白色西服、打着領結的樂隊開始演奏悠揚的音樂,衆人精神一凜,知道是新娘子要來了,花園中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抻着脖子,朝着花園盡頭的旋轉樓梯看去。
一個纖細袅娜的身影,正順着那旋轉樓梯緩緩而下。
毓瓊穿了一身純白色的緞面婚紗,腰間系了一條粉紅色蝴蝶結系帶,袖口和裙擺處勾着細密精緻的蕾絲,蕾絲中還編綴着碎鑽,随着她的步伐明滅閃爍。她一頭長發柔順披在肩後,頭上罩着一塊紗制頭巾,頭巾長長的後擺疊落在婚紗的拖尾上,在樓梯上拖出華麗迤逦的弧度。
她踩着高跟鞋,走得很慢,小心翼翼下着台階。才走到中間,等在樓梯下的渠殊同便已邁開長腿,登上樓梯,快步走到比她低矮幾個台階的地方,對着她伸出右手。
毓瓊一怔,看到他帶着笑容的雙眸,她遲疑一瞬,将戴着白色蕾絲手套的右手輕輕放入他的掌心。
渠殊同帶着她一起,緩緩而下。
有了渠殊同在旁邊,毓瓊走得穩了許多。她環着渠殊同的手臂,将自己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盡量讓自己的口型不那麼明顯:“這衣服也太大了吧,我在房間裡改了兩天,好不容易才改的合身了一些。”
“嬸嬸不知道你的尺碼,所以定做的時候做大了一些,另外還将設計師也請來了這裡,本想着是現場修改的。”渠殊同垂眸看一眼她的衣服,笑着誇贊,“不過你改得很好看。”
毓瓊驕傲的翹起小下巴:“那可不,你以為我的書是白看的嗎?這麼點小事我自己就能搞定,不用請設計師。”
兩人悄聲說着話,落在賓客眼中,就是在親密恩愛的喁喁耳語。新郎高大英俊,新娘嬌豔美麗,一對新人依偎在一起,簡直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設的一對。
徐氏甩着帕子,率先鼓掌,頓時,掌聲雷動,徐三爺甚至還起身跳到了座位上沖着兩人吹口哨,惹來周圍一衆側目。隻有剛剛還交頭接耳的少女們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拍着手,再沒了說閑話的心思。
渠殊同微笑着颔首緻意,兩人穿過玻璃拱門,順着用新鮮花瓣鋪好的一條花路走到儀式台前,并肩在司儀面前站定。
今日擔任婚禮司儀的是私立聖勞倫大學的校長魏先生,專程從上海趕來。他是第一批朝廷公派的留洋幼童之一,回國後投身教育,仿照西方教育體系在聖勞倫大學分類設立工、農、文、理等各類學科,培養棟梁無數,桃李滿天下。
魏先生一身喜慶的袍裝,滿臉笑容,先是朗讀婚書内容,然後詢問新人意願。随着兩句“我願意”,魏先生遞上結婚證書,含笑注視着渠殊同和毓瓊兩人分别簽字,将證書合上後鄭重交予二人,随後朗聲宣布他們正式結為夫妻。
花園内掌聲不歇。樂曲聲再起,渠殊同牽着毓瓊的手,沿着藏在鋪在地上的一簇又一簇鮮花中的小徑走到草坪正中,對她躬身行禮,随後上前一步,一手攬住她後腰,另一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微一用力,毓瓊就落入他懷中,幾乎與他貼在一起。
渠殊同對她鼓勵微笑。
毓瓊的裙擺太長,實在是行動不便,渠殊同早注意到了這一點,隻攬着她,用華爾茲的基本舞步随着節拍緩緩移動身體。
毓瓊倚靠着他堅實的手臂,微仰着頭,能看清他漆黑的瞳孔中兩個小小的自己,忽然就覺得這場景似乎似曾相識。
對,是在威尼斯。那個時候,他們都戴着面具,他為了帶她逃跑,也是如現在一般,攬着她在舞池中起舞。而直到那一曲結束,她才知道,那個人是他。
毓瓊忽然就笑了。
“渠殊同,”她環顧在他們周圍絢爛盛開的半人高的各色鮮花,和懸在羅馬風格立柱上正随風飄揚的輕紗,仿佛全世界隻剩下了他們兩人,就如那天在威尼斯的那個狹窄碼頭上一樣,“謝謝你如此費心,但是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麼堅持要娶我,甚至不惜用我父親來威脅我?”